迟慕声摇头:“乘哥教过一些通用的,就是那个站着不动,感受天地气息的,就行么?”
绳直耐心解释:“嗯,那是基础,意在打通周天,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往来之后,便需依你自身本源炁属进行共振。”
他比划着,试图引导:“时候到了,你身上自然会出现,也可以观想雷霆的模样——它的声音、它的感觉、它撕裂长空的形态,任何与之相关的意象都可以。因为你…”
绳直顿了顿,语气变得慎重:“因为你是雷祖,修行之道定然与常人不同,我若说多了具体方法,反而可能误导你,害了你。”
他转而问风无讳,希望能给迟慕声一些启发:“无讳,你还记得第一次学习控风时,是如何观想的么?”
风无讳想也没想,随手一指面前的树林,语气轻松:“我就想着,让面前那几片该死的树叶按我的心意飘起来呗,就这么简单。”
迟慕声闻言,眼睛一亮,跃跃欲试:“那…那我观想把前面那棵树给劈喽?行不行?”
风无讳被他逗乐了,一拍屁股站起来,笑道:“哈哈,试试!”
二人说干就干,开始屏息静气。
风无讳凝神静气,手掐诀印,低念:“巽为风!”
掌中,牵出一缕细软的气流。
风无讳指尖勾弄着,牵引近处的树叶,如花瓣般起舞。
另一边,迟慕声屏息凝神,努力想象着雷霆万钧之势。
他指尖微颤,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电光倏地闪过!
“滋啦——”
可惜的是,仅有一声。
他瞄准的那片树叶边缘灼出一小点焦痕,冒起一缕细微的青烟,随即迅速熄灭,未能形成真正的雷击。
而与此同时,山林间的风息此刻却显得格外滞涩、难以驾驭。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干扰。
起初,只是几片叶子乱晃,旋儿歪歪扭扭,行径歪斜,像是喝醉了的燕子;
再往外牵,风势忽大忽小,毫无章法,树梢被牵得摇摆不定。
风无讳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让几片树叶歪歪扭扭地脱离枝头。
但那些枝叶的飞行轨迹摇摇晃晃,如同醉汉,全然不似之前那般流畅自如。
迟慕声劈了一堆的树叶,也全部仅是叶尖冒青烟,随即熄灭,只留一圈被灼过的痕迹。
…...
二人试了约一个时辰,仍是不见甚大成效。
风无讳停下动作,擦了擦额前的汗渍,有些纳闷:“呀?奇了怪了,是我吃太饱,炁息不顺了吗?不能吧?”
迟慕声也累出了一头汗,看着面前完好无损的大树,有些气馁:“...这招真的能好使吗?别说劈树了,我能把这树叶彻底劈焦都够呛。”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
绳直看着这一幕,眉头微蹙,沉吟道:“……此地毕竟是你二人本源之界相连,是否…需要你二人的力量相互呼应融合?”
二人闻言,眼睛同时一亮,恍然大悟: “对对对!有道理!”
“肯定是这样!”
迟慕声猛地想到一点,兴奋道:“是不是需要有雨?下雨天打雷刮风不是更常见吗?会不会更容易些?!”
风无讳也立刻反应过来:“哎对!大风、打雷…肯定得雨啊!”
他两手一拍,说干就干:“我聚集云层,将云都招来!”
迟慕声桃花眼亮晶晶地看向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你还能把乌云招来?!”
风无讳凤眸微眯,下巴一扬,带着几分得意的痞笑:“小子,太小看哥哥了!”
他话音未落,神色一肃,周身气息陡然变化,手印变幻,清叱出声: “风天小畜!”
刹那间,天地色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
四面八方的气流疯狂向山谷上空汇聚,裹挟着水汽与尘埃,形成滚滚浊流!
绳直骇然抬头,望着那迅速积聚、仿佛触手可及的厚重云层,失声惊呼:“风天小畜!?”
他猛地转头看向风无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此乃汇聚风云、蓄势待发之高阶巽法!目前巽宫上下,无人能使出此招!”
“就连我…你...从云师祖她…竟连这些都倾囊相授了?!”
风无讳眨了眨眼,表情有些无辜:“很难吗?我五年前就会了,嘿嘿。”
绳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只是深深地看着风无讳,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欣慰,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无讳!
不愧是……我巽宫血脉!我绳直的弟弟!
天幕之上,肉眼可见的,大片大片的铅灰色乌云从山峦背后、从虚空之中翻涌而出,迅速吞噬着湛蓝的天幕!
光线以惊人的速度暗淡下来,仿佛黑夜提前降临!
山影被吞没,溪水的波光也被遮成了一片暗色!
一股沉闷而压抑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山林!!
…...
…...
然而,接下来的练习却再次陷入了僵局。
在风无讳的操控下,乌云确实聚集了起来,但每当迟慕声试图引雷时,那厚重的云层却仿佛失去了凝聚力。
接着,又被风无讳自身未能完全掌控的、略显狂躁的风力吹得四散飘移,难以稳定。
风无讳一次次尝试,额角见汗,却总是差之毫厘。
那刚刚聚起的云气转瞬又被他自己引动的乱流吹散。
“咔嚓——!”
他甚至一个控制不稳,一股失控的旋风掠过林地,将边缘几棵碗口粗的树木拦腰吹断,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空气中,因风雨欲来而应有的湿润感并未出现,反而隐隐透出一股燥热与干旱的气息。
那风,仿佛有了自己的脾气,在与风无讳较劲,时而顺从,时而猛烈反抗。
风无讳蹙紧眉头,喘着气停下,喃喃自语:“…邪门了!”
“是太久没练手生了吗?怎么感觉这风…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似的,老跟我较劲呢?一会儿听话一会儿造反的。”
他甩甩头,不服输地继续凝神尝试。
另一边,迟慕声也紧锁眉头,一次次地观想、尝试。
然而指尖,仍只有零星的电火花闪烁,难以形成真正的雷霆。
绳直站在一旁,面色愈发凝重。
他不再仅仅关注两人的练习状态,而是开始仔细打量他们周身炁息的流转,以及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面前倒塌的树木、始终无法彻底汇聚的乌云、躁动不安的乱流……
这一切,都隐隐指向一个不祥的征兆。
风在无序地嘶吼,雷在云层深处微弱地酝酿,却迟迟不肯降临。
这片原本生机勃勃的山林,仿佛被一种看不见的混乱之力悄然渗透。
平衡,正在被打破。
某种超出他们预料与掌控的、更为庞大的趋势,正在这风与雷的艰难共鸣中,悄然埋下祸根……
…...
…...
离界——
熔岩炼狱边缘,赤红依旧是永恒的背景。
陆沐炎盘坐于巨岩之上,周身离火炁息流转不息,显然已完全沉浸于深度修炼之中,对身外之事浑然不觉。
少挚与长乘二人,极有默契地未曾靠近打扰,只在不远处维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
长乘的目光从陆沐炎身上收回,落在一旁慵懒斜倚着的少挚身上,语气带着几分了然的沉重:“……还当真是你把小炎的元神藏起来了。”
“以她此刻这般鲸吞海吸的练法,引动的离火精粹早已惊动本源,若不是你,你绝无可能还如此安稳地坐在这里,呵呵……”
少挚闻言,全无所谓,倒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手肘撑着岩石,掌心托腮,语气悠悠,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嗯。虽然无法真正汇聚成形,但能借此机会在她经脉中多留些余炁也是好的。方便后续入哀牢山时,能多几分自保之力,省得我时时操心。”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跨越时光的淡漠:“毕竟…若炎儿在二十五岁命劫之前便意外身死,我还得再等她经历一次完整的六道轮回。算起来……又得是近四百年后,才能再次于茫茫人海中寻着她……”
岩壁的火光映着他侧脸,眸中星光似在晃动。
少挚轻轻咂了下嘴,似有不满:“等待她下一世人身的离火精炁自然耗尽,实在……漫长呐。”
“七年…”
长乘低声重复,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感:“弹指一挥间,仅剩七年了...”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现在便让她继续往这具存不住水的‘漏勺’里拼命装水吧,这么一想…”
“呵呵,与你这四千年相比,眼下她这几日的修为增进,确实也算不得多么危险。”
少挚睨了他一眼,凤眸中流转着意味难明的光,笑意若有若无,语气说不清是调侃还是讽刺:“蠃母司在人世间厮混这几千年,倒是越发……沾染上‘人情味儿’了。”
长乘微怔,似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嘴角一抹笑浮起,凤眸透着些许暖意:“人间,其实挺有趣的。”
他顿了顿,锋一转,看向少挚:“我知道我不该说,但你鸟族,也未必全是善类。”
少挚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挑眉,笑意更冷,但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嗯,说得在理,若我鸟族也效仿人类,寻些人来玩玩抽筋剥皮、凌虐致死的游戏,如此互相折磨,倒也算公平,我没什么意见。”
空气瞬间沉滞,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
长乘一时哑口:“…...”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要将某种疲惫与无力揉散:“……不聊了。”
少挚见他这样,却低低地轻笑一声,低下头,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了片刻...
最终,被少挚那依旧绵长醇厚、却带着一丝幽冷质感的声音打破:“冥王不惜舍弃肉身,藏匿形神,为的不就是避开我们么?”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长乘,语气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我们若不相谈‘甚欢’,岂不白白辜负了他这番……自我牺牲的‘好意’?”
一瞬。
长乘猛地怔住:“?!”
他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少挚:“什么意……”
随即,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明白了那话语背后血淋淋的真相!
长乘‘唰’地一下站起身,声音因震惊而微微拔高:“……!!?”
“胡闹!他如今那般状态,修为十不存一,如何能经得起……?!”
后面的话,长乘几乎不敢说出口!
他神炁一震,作势便要撕裂空间:“我现在就去‘冥枢殿’寻他!”
闻言,少挚却悠悠地将目光转向远处仍在修炼的陆沐炎,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哦?”
长乘脚步一顿。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对少挚道:“你看着她。”
少挚闻言,唇角再次勾起那抹惯有的、邪魅而难以捉摸的弧度:“蠃母司……可真放心让我独自看着她呢?”
长乘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陆沐炎专注而毫无防备的背影,声音低沉下去:“其他的……容后再说。”
“小炎还有七年。你既已笃定要走这条路,那么……在你与冥王之间,我能做的,便是尽量维持,让你们谁……都不要再出事了。”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轻了下来,却带着千钧重量,直勾勾看着少挚:“昊儿,我…此刻也是替你去。”
闻言,少挚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凤眸弯起,像只狡黠的狐狸:“我也可以去哦。”
长乘实在没工夫与他拌嘴,并未回应他这充满危险意味的话语。
他只转身,蹙着眉,最后交代道:“…若小炎中途醒来寻我,便说我去其他界内探查情况了。”
未有二话,长乘最后看了一眼陆沐炎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背心的衣衫和那努力修炼的背影。
他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已踏空而去,瞬间消失在扭曲灼热的空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