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韩执都这么说了,章询便是不再多问。便是换了一个问题,道:“对了,今早韩少卿您遇到了刺客,可需要寻些人来保护您?”
“保护我干啥?”韩执笑了笑,“这不正好?越国府现在‘贩卖私盐’、‘伪造度牒’、‘贿赂官员’、‘谋害士子’等等等等,一系列的罪名,现在再加一个‘谋害朝廷命官’......”
“你算算,本来就是枭首的大罪。按《斗讼律》,谋害五品以上官员,罪加三等 —— 越府现在是要把牢底坐穿的节奏。”
“但是......”章询此时就有些冒冷汗了,道:“但是话虽如此,可韩少卿您还有家人啊,今日可能是有护卫,得以死里逃生——”
“但是以后呢?总不可能......”
“去去去去——”韩执此时就拍了他一下,道:“怎么地?今天我没死你在这里咒我呢,你是想让我早点被刺杀了,然后好‘谋权篡位’是吧?”
韩执这一拍力道不轻,章询踉跄半步,却仍梗着脖子道:“属下是担心苏娘子和小郎君……”
话未说完,便被韩执抬手堵住嘴。韩执抽回手,又道:“行了你,再乱说话,小心我追着你连跑四条街去!”
“是是是......”章询连忙答应,然后就是不再说了。
见到章询乖乖闭嘴,韩执就道:“好了,现在就写个奏折吧,你去把收集到的所有证据、证词都拿过来吧——今天写完,今天就给官家呈上去。”
“就光是这些证据和证词,足够官家下旨去查抄了,要是查抄出来,那可就是实打实的罪名了。咱们明天再去台上站一会儿,这案子不就完了?”
章询快步走到木架旁,取出一摞摞装着证据的素色纸袋,纸袋边角微微卷起,可见翻阅频繁的痕迹。最上面的袋子贴着张字条,是船工颤巍巍写下的关于千佛衣与硝石的证词,墨迹深浅不一。
他把所有的卷宗都放到了韩执的桌上,还顺带着帮他一起整理桌面上那些不必要的卷宗。
韩执带着章询整理好了文件后,就直接坐下,将最上面的素色纸袋解开。从中抽出船工的证词,目光逐字扫过那些深浅交错的字迹。
他用镇纸压住微微卷起的纸角,然后就找了一个干净的奏本出来,一边研墨,一边开始构思该怎么写——而章询此时就站在了他的旁边,“监督”着他写奏折。
因为自从第一次韩执写奏折的时候,就被官家给劈头盖脸说了一顿,然后就被勒令严格“监管他写奏折”。
韩执握着狼毫的手悬在奏本上方,笔尖的墨汁在宣纸上洇出个小点儿。他忽然转头对章询道:“你这样子盯着,倒像是怕我在折子上画铁蒺藜。”
章询此时被说的脸红,便是梗着脖子道:“上次您的不合规制,官家骂的可是属下我呀。”
话未说完,便被韩执挥笔打断。,只听得他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委屈——这样吧,你下回带着你娘子和孩子,一并过来,我请你吃个饭?”
“这......”章询此时就是“形式”一般答道:“这不太好吧?您这是折煞属下了。”
“别给我客套,记得来啊,就下一个休沐——我让家里多做点饭。”韩执说完,就是低头开始写奏折了,看来是不想给章询一个拒绝的机会。
......
“伏见越府上下夤缘为奸,行迹昭着,实乃法纪之大蠹,民生之巨患。臣忝居大理寺少卿,职司刑名,不敢稍有怠忽,今据确凿人证物证,恭呈圣览。
谨按越府首恶,厥有五端:其一,私贩海盐,牟取暴利。据济州港船工等人供称,越府于沙门岛礁石群私设盐池,数年来多次倒卖私盐,以谋暴利。
以 “千佛衣覆桅,伪作菩萨行舟” 为幌,每逢朔望之夜,遣三桅快船载硝石出海,暗舱实藏私盐,三年间累计运盐不计其数。
其二,伪造度牒,谋害士子。越府以暗中谋害应天府书院士子,于张彦方一案中,以冒盖、私制度牒,反以倒卖。令商人之后,冒顶士子通关之度牒,以行倒卖之事。
越府先以 “游学” 名义诱骗士子至沙门岛,继而加害灭口,盗用其户籍文书私制度牒,每牒售银百两,致真才不得科举,奸佞冒名以贩私盐,实乃斯文之祸、国法之羞。
后经应天府书院祭酒修证实,确为应天府书院失踪三十七者,无一不缺。
其三,贿赂官员,结党营私。越府于各关卡设 “香烛钱”,小至巡检吏员,大至转运使司,皆有分润。普济庵住持每月初八赴越府佛堂 “诵经”,实则递送关卡通行文牒。
其香灰账册与越府 “香烛支出” 银两相符,且庵内暗格藏有硫磺硝石,与私盐船火药引信成分一致,显系官商勾结、狼狈为奸。经前开封府尹沆、普济庵静慧师太供词,确为属实。
其四,谋刺命官,目无君上。今晨朱雀街刺杀臣之死士,显系越府豢养的死士集团,竟敢在辇毂之下行刺朝臣,其心可诛,其罪当殊。
其五:盘踞京都,广设据点。越府于开封府内开设 “普济绸缎庄”“海昌当铺” 等十九处产业,表面经营商贸,实则为私盐中转站。
经多位少保核查账目,当铺账册 “死当物” 条目下,暗藏的转运记录,
查《宋刑统?榷盐法》:“私贩海盐百斛以上,绞;《诈伪律》:“伪造官文书及度牒者,流三千里,杀人灭口者,斩;《斗讼律》:“谋杀五品以上官员,斩立决,家属没为官奴。”
越府数罪并犯,证据具在,船工供状、账册拓片、证物二十二宗,均经画押盖印,附于折后。
伏望陛下速遣御史台、枢密院、开封府三司联合查抄越府宅邸及沙门岛巢穴,拘拿越府节度使以下涉案官吏,按律凌迟处死,以正国法、慰冤魂。
臣虽驽钝,愿亲率刑房吏员,穷究党羽,必使奸恶无所遁形,典刑得以昭彰。
臣不胜激切屏营之至,谨具折以闻。
皇佑三年夏六月二十一。”
赵祯看完奏折,缓缓合上,然后就道:
“张茂则,派人——查抄越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