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补充道:“顺便去趟群贤坊,寻到随春生,请他走一趟如今的落霞村,查查孙大娘所言是否有所隐瞒,一并打听张五娘的身世。”
薛和沾说着,从随身的鱼袋中取出一串钱:“将这个给他。”
石破天接过那一串钱,心中羡慕不已。但也明白,随春生并非大理寺的人,少卿使唤他做事,给赏钱是应该的。自己已有了大理寺的俸禄,这些便是分内的事。
石破天刚将自己安慰好,薛和沾又将一串钱塞进石破天手中:“这些你拿着自用。”
石破天攥着那一串钱,两眼放光连连道谢。他方进大理寺一年,每月俸钱也不过五百文,这一串钱便是一百文,顶他七八日的俸钱了。
薛和沾笑着打发他早些出发,果儿却在旁道:“春生到底对此案并不了解,若是有什么没有问到的,如此一来一回,岂不耽误工夫?不如我去落霞村走一趟更便利。”
石破天也觉得有道理,干脆将本该给随春生的那串钱递给果儿:“那这串钱给娘子。”
石破天本就不喜随春生窃贼出身,在他看来,自己是大理寺衙役,与窃贼一道,岂不如同猫儿与老鼠做了朋友?简直是倒反天罡。
只因少卿人手不足,他往日里便忍着。若是能少给随春生些钱,石破天自然喜闻乐见。
薛和沾却十分坚定:“不行!”
他这话说的急切,甚至有几分严厉,果儿与石破天愣住,四只眼睛同时疑惑地看向他。
薛和沾心中担心此事或与果儿有关,怕她单独行动会遇到危险,但口中却只能道:“果儿对龙首驿更为了解,今日我们在龙首驿的查访更为重要。随春生跟着我们查案多时,这些小事,他能做好。”
听见自家少卿如此信任随春生,石破天又吃味起来,忙道:“少卿放心,属下也会尽心查问的!”
石破天说完,便不再耽搁,起身离开龙首驿,赶回长安。从长安去往潏水营往来又要两日,加上停留查问,这一趟他要三日方能返回龙首驿。
途中,石破天暗下决心,此行无论如何要好好表现,一定要比那随春生表现好才行。转念一想,比起与那窃贼鼠辈随春生共事,十三郎的确是个更好的选择,于是心中对将十三郎收为徒弟一事,更加坚定了几分。
薛和沾自然不知自己简短几句安排,石破天竟生出如此多的内心戏,他还是执意要将果儿留下。
果儿见他态度坚决,也觉得他说的颇有道理,毕竟两个娘子是在龙首驿失踪的,如今既然对她们的身世已有猜测,查证的事交给随春生与石破天也无妨。
于是点头道:“那我们今日,先从何处开始查问?”
薛和沾颔首:“我早上已经吩咐驿长,朝食之后将驿站的人全部叫来,分别查问。”
果儿:“可是先问驿站里的老人,查查十五年前之事?”
薛和沾颔首:“正是。你我一人一个房间,分别查问。我问十五年前旧事,你则负责查问赵三娘失踪当天,他们每个人在做什么,可有旁证。以及他们每个人与赵三娘的熟悉程度。”
比起失踪在山中的张五娘,赵三娘失踪在人多眼杂的驿站,查问起线索来要容易得多。
但薛和沾此举,私心则是担心十五年前旧事当真与果儿有关,恐驿站这些人当中隐藏着真凶,若是令果儿询问此事,万一被那人发现果儿身世,恐有危险。
是以他才想出二人分开查问的法子,且两间房只一墙之隔,果儿又有身手,不至于被一击毙命。若是遇到什么危险,薛和沾也好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赶过去。
薛和沾心中盘算着这些,口中叮嘱着果儿查问案情的要点:“记得令他们每个人都要说出当日驿站内所有反常之事,不能错漏任何一个细节。”
果儿颔首:“我听你查问过多次了,多少也学了一些。”
薛和沾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你本就聪颖,极有天分。若是不做幻师,做个女官,未必比不过上官昭容。”
果儿闻言失笑:“上官昭容何等才学,我才读过几本书?”说着,她又骄傲地一抬下巴,“但术业有专攻,学问做官我比不过她,若说幻术,我果儿称第二,大唐无人可称第一!”
少女眉眼飞扬,桀骜之色与初见时无异,这鲜活的自信仿若一道灼热的阳光,将薛和沾笼罩其内,只觉浑身熨帖。
他笑着躬身作揖:“薛湛敬拜天下第一幻师果儿大师!”
果儿被薛和沾这夸张作态逗得前仰后合,笑声如银铃敲醒了龙首驿静谧的清晨。
“免礼免礼~”她摆手与薛和沾笑闹,却忽地想起自己尚无字号。
旁的幻师技艺大成之后,都会给自己起个号,譬如南北朝的“六通大师”、北齐的“狂圣”、更有当世名誉天下的“括苍罗浮真人”。
除却这些道门佛家的幻师,民间也有许多以“某某仙人”或是“某某大师”自居的幻师。
且果儿曾听武昉说起,长安士族书香之家,若是家中娘子读了书,长辈为嘉许女儿学有所成,也会如男子一般,为女儿起个字。诸如“正一”、“严爱”之流,风格雅致,端严正式,以彰显深厚家学,以及对女儿的期许与看重。
果儿虽十分喜欢自己这个活泼亲切的名字,但“果儿大师”叫起来总少了几分气势。颇有种小儿玩闹之意。
若能寻到师父,定要让他给自己起个正经的字号才是。果儿正思索间,驿长带着一众驿户、驿丁走了过来,远远看见这一幕,不由驻足,露出与石破天如出一辙的笑容。
这些待查问的驿户与驿丁却丝毫感受不到轻松与温馨。他们在驿站做工多年,虽不乏达官贵人在此入住,但这般正经接受盘查,却都是头一遭,个个面露紧张。
不少人拉着被查问过的小丁和老孟追问昨日情形,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得罪了贵人不说,万一引来怀疑,那可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