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和沾心头一软,笑道:“谁说我们阿昉无用,你今日为我复原这幅画,就有大用。你若日后闲来无事,可多来大理寺给阿兄帮忙,也省得我总是寻不到合适的画师。”
武昉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那阿兄以后需要画师一定要第一时间找我!我不收你银子,你只消管我饭便好!”
薛和沾含笑点头,跟着武昉踏出书房,看着她疲惫却又带着兴奋的步伐,心中的忧虑却丝毫未减,只盼那未知的风暴,不会殃及眼前天真的少女。
薛和沾与武昉并肩坐在马车里,朝着新安王府而去。武昉一路困意浓浓,脑袋不时轻轻点着,薛和沾见状,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命车夫放缓了马速。
进了王府,四处寂静无声,下人各自忙碌行止有度,虽见家教,却也安静的有几分寂寥。
薛和沾看向武昉,她似乎早已习惯了,打着呵欠往自己的院落走去:“阿兄,你是白跑一趟了,我阿耶定然没回来。我实在太困,先去睡了,阿兄你当这里是自己家,我就不招待你了。”
薛和沾含笑点头:“你自去歇息吧,我想起舅父书房有一卷好书,正好最近用得上,我去借来看看。”
武昉随意地点点头:“阿耶不在的时候他的书房可是不准人进的,也不知你能不能借到,阿兄去问问管家吧。”
武昉说完,再坚持不住,困得被两个侍女搀扶着回了房间,倒头便昏睡过去。
薛和沾来到武崇烈书房门前,抬手准备敲门,便见管家匆匆赶来,神色严肃地拦住他:“世子,大王吩咐过,他的书房任何人都不许进,即便是娘子和王妃也不例外。”
薛和沾做出第一次听说这规矩的模样,略微诧异地笑着说:“我只是想借舅父一卷《列异传》,你可以与我一同进去,拿到这卷书我就走。”
管家却不为所动,坚持道:“还请世子莫要为难小人,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薛和沾无奈,只好作罢,搓着手指转身离去。
就在薛和沾行至王府正院侧门附近时,一位侍女匆匆走来,手中捧着一卷书,正是他方才想要借的那本《列异传》。侍女恭谨行礼,说道:“世子,王妃听闻您要借书,特命我送来。王妃说娘子稚嫩贪玩,还请世子多多照拂。”
薛和沾接过书,这位舅母常年礼佛,近些年极少露面,纵使府上出了命案她都不曾过问,今日怎会为了一本书特意派了人来?若不是为了书,为何特特来叮嘱自己照拂阿昉,舅父贵为新安王,阿昉是他唯一的女儿,就连安乐公主都要让她三分,何须薛和沾照拂?薛和沾心中隐隐不安,开口问道:“不知舅母身体可好?许久不见,我想去请安探望。”
提起王妃的身体,侍女眼底隐隐泛起一丝泪意,但很快垂眸掩饰,只微微摇头道:“王妃身体无恙,只是虔心礼佛,不便见客,还请少卿见谅。”说罢,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薛和沾望着侍女离去的背影,手中紧握着那卷书,心中思绪万千。许久不曾露面的舅父,态度反常的舅母,都让他察觉到这平静的王府之下,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他抬头望向被乌云遮蔽的太阳,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心头。
薛和沾回到大理寺,对候在阶下的石破天沉声道:“速去燕国公府,让我的书童常安亲自去一趟通州,查探商天禄是否去过通州大营面见新安王。”石破天领命而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薛和沾快步走向书房,果儿与随春生正在整理那些被顾乐安卖掉的侍女如今所在之地的信息,见薛和沾神色凝重,纷纷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薛和沾并未解释,只拿出武昉复原的那半幅画,“阿昉复原了顾乐安的画。”薛和沾将画展开,画中舞姬眉眼生姿,“今日我们便去平康坊,找画里的人。”
随春生吹了声口哨,将手中的资料推开:“还是这种事轻松,整理案卷这些事,我实在做不来。找人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平康坊的角角落落,就没有我不熟的地儿!”
果儿无奈睨他一眼,与薛和沾相视一笑。薛和沾扫了一眼随春生推开的案卷,字迹清隽整洁,信息条分缕析,他分明极擅长文字工作,却口口声声嚷着不耐,便如他这个人一样,总是有许多隐秘的矛盾之处。只是此时并非探究随春生此人的时候,薛和沾暂时按下心底的疑惑,看了一眼随春生身侧走着的果儿,薛和沾无声轻叹,只盼今后随春生都不要给自己机会将他一探究竟的好。
三人出得大理寺,直奔平康坊而去。暮鼓尚未响起,天边晚霞刚泛起红,坊内便已是灯火通明,酒肆青楼里传来阵阵丝竹声,夹杂着欢声笑语。
随春生带着两人七拐八绕,停在一间狭小的酒肆前。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上头“晚春酒肆”四个字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推门而入,屋内弥漫着浓烈的酒香与烤肉味,几个商贩和胡人围坐在一起,高声谈笑,不大的内堂放眼看去不见半个读书人。
“兄弟,可曾见过这人?”随春生先掏出顾乐安的画像,一把揽住跑堂的栗特人的肩,那人刚要骂人,见是随春生,立刻笑了起来:“小春,你好久不来了!最近忙什么呢?听说你傍上了大官!可曾摸到什么好宝贝?”
随春生闻言耳朵一阵红,连忙捂住对方没有把门的嘴。将画像怼到他面前:“先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让你帮我找人呢!要紧事!”
栗特人这才注意到随春生身后还跟着两个人,薛和沾虽然没穿官袍,但那一身的气度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那栗特人立刻闭上了嘴,眯着眼瞅了瞅画像,摇头道:“没见过这般模样的客人。我们这小店你也知道的,哪里会有读书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