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在润玉的龙鳞上凝结又碎裂,最后一道雷劫的余威尚未散尽,海面上还残留着淡紫色的电光。
他缓缓收拢遮天蔽日的龙翼,每一片鳞甲都在日光下流转着冷冽的银蓝,
那是洞庭湖水色与东海龙气交融的独特色泽,也是他身上唯一能寻到母亲痕迹的印记。
润玉的龙身渐渐缩成少年模样,月白长袍上沾着未干的海水,唯有额间新显的龙纹昭示着成年的蜕变。
他抬手拂去发间的冰晶,指尖却不自觉地蜷缩——
方才雷劫最烈时,他恍惚间竟又看到了那片花瓣,粉白的,带着天界特有的暖香,轻轻落在他满是伤痕的手背上。
润玉已抬眼望向天际。
云层的缝隙间,似乎还残留着天界宫殿的鎏金光泽。
他知道,雷劫结束之日,也是他该去天界谢恩之时。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躲在珊瑚丛里,靠一片花瓣汲取温暖的幼龙了。
指尖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接住花瓣的那一刻,润玉垂眸,将那点柔软藏进眼底深处,
再抬眼时,已是龙族皇子该有的沉稳。
雷劫余悸尚未在润玉眼底散尽,八十一道雷劫的预兆已如墨染苍穹,将东海的天与海都压得喘不过气。
海底深处早已乱作一团,珍珠贝族将壳闭得严丝合缝,
虾兵蟹将缩在珊瑚丛后,连平日里最喜跃出水面的白豚,此刻也只敢将鼻尖贴着海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那可是八十一道雷劫啊!”
老海龟用鳍爪扒着岩石,声音发颤,“挨上一道就能把千年修为劈得粉碎,润玉殿下他……”
话未说完,一道紫金色的惊雷便从云层直劈而下,海面瞬间掀起丈高巨浪,连海底都跟着震颤,所有族类瞬间噤声,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龙族宫殿的警钟刚响过第三声,几个未成年的龙子龙女便已偷偷溜到了海面下的暗礁旁。
最小的龙妹攥着衣袖,透过水波望着天上的景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会不会疼啊?那雷看着好吓人……”
话音未落,第二道惊雷接踵而至,耀眼的雷光将海面照得如同白昼,润玉周身的护体灵光在雷光中剧烈闪烁,几欲破碎。
龙子们瞬间屏住呼吸,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他们自幼听族中长老说雷劫之险,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看着自己的兄长直面这灭顶般的劫难。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七十九道惊雷劈下时,海底的族类们几乎都以为要失去这位殿下。
海面上的灵光黯淡到极致,连海浪都似带着悲鸣。
龙妹忍不住啜泣出声,却被大哥死死按住,生怕一丝声响惊扰了天上的雷劫。
直到第八十一道惊雷落下,那道紫金色的光柱在半空骤然消散,
天上的乌云竟缓缓散开,一缕金光透过云层洒在润玉身上——他竟真的扛住了。
海底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片刻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殿下渡劫成功了!”,所有族类才敢缓缓浮出水面。
老海龟伸长脖子望着天上缓缓落下的身影,眼眶泛红;
看着润玉嘴角染血却依旧清润的模样,再也忍不住浮出水面。
而润玉抬手拂去唇边血迹时,望向东海的方向,
眼底除了劫后余生的清明,还藏着一丝无人察觉的、对旧友的感念——
若不是当年溪边的长公主,他或许连直面雷劫的勇气都没有。
应溪立在一侧,鲛绡广袖垂落如死水,唯有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望着月光下少年身形的润玉,喉间发紧——雷劫最后一道紫电明明已近在咫尺,
只差半分便能劈散那缕龙元,偏偏被他硬生生扛了过去。
额间龙纹亮起的刹那,应溪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住,
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仿佛只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蜕变。
梦姬扶着身旁的珍珠贝,目光落在润玉发间未化的冰晶上,忽然就失了神。
六万年前人间江南的烟雨还在眼前晃,那时的润玉还是人间孩童模样,小小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
如今眼前人长袍胜雪,龙纹初显,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的孩童。
她抬手按了按心口,恍惚间竟想不起自己穿成梦姬究竟是第几年,
只觉得岁月像东海的潮水,漫过脚踝时不觉得,回头看才发现早已淹过了肩头,连来时的路都模糊了。
应溪望着他的背影,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眼底翻涌的暗芒却未散去——
今日虽让他成了年,可往后的路还长,总有能让他栽跟头的时候。
“润玉,恭喜历练成功!”应溪的声音里满是真切的笑意,快步上前时,连衣摆都带起了一阵轻晃。
他抬手拍上润玉的肩膀,掌心的力度带着久别重逢的熟稔,
指尖甚至还轻轻捏了捏对方肩头的布料,仿佛是真心为这份成果高兴。
可没人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节已悄悄泛了白——
明明提前让下属在凡间历练的必经之路设了险关,无论是迷雾林的幻境,还是忘川支流的浊浪,
哪一道都该让这层皮,怎就偏偏让他毫发无损地闯过来了?
心底把办事不力的下属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连后续该如何处置他们的念头都冒了出来,面上却依旧笑得和煦:
“我就知道你行,从小你就比旁人坚韧,这点历练对你来说,定是不在话下。”
润玉转过身时,眼底还带着未褪尽的风尘,额前的碎发沾了些细碎的晨露,却丝毫不减那份清润气质。
他望着应溪热情的模样,唇边的笑意也深了几分,抬手轻轻拍了拍应溪的手背,语气里满是坦诚:
“其实途中也遇到过不少难处,好几次都差点撑不下去。”
他顿了顿,想起那些险象环生的时刻,只当是历练本就该有的考验,全然没往其他地方想,
“还好最后都熬过来了”
他望着应溪,眼神里满是对旧友的信赖,丝毫没察觉对方笑容背后的复杂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