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泼洒在醉仙楼飞翘的檐角上,将琉璃瓦染成深沉的暗金。
秦白果牵着观星的手踏上最高层露台时,晚风裹着楼下的食香与琴音漫上来——往日里该是暖融融的气息,此刻却像浸了秋霜,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凉。
观星的指尖凉得像块冰,她轻轻挣开秦白果的手,背对着他望向远处皇宫的剪影。
那片灯火通明的宫城,今夜却像被浓雾裹着,连半分光亮都照不进她乱成一团的心。
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唯有檐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像谁在低声叹息。
直到这铃声落尽,她才终于转过身,眼眶泛红如浸了血,声音里裹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浣溪先生……她到底是谁?孤本以为……丽塔早死了,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样的眼睛,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的眼神会如此相似?”
秦白果望着她绷得发紧的侧脸,喉结无声滚动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孤认识的丽塔,明明知道孤最厌苦瓜,却总爱俏皮地在菜里藏上几片;孤批奏折到深夜时,她总会端着温好的醒神茶进来,连孤束发的玉簪该配哪套朝服,都记得分毫不差。”观星的声音越来越急,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衣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到最后,她几乎是嘶哑着吼出来:“可她不是!!!
她会故意把孤喜欢的菜挪到最近的位置,会板着脸提醒孤该早些歇息,而非任由孤熬夜伤身!
她没有和孤相处多年的默契,却偏偏……偏偏待孤那样温柔,连孤最棘手的奏折,她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就像从前丽塔在时那样,就……就像真的陪了孤许多年一样!”
她猛地上前一步,攥住秦白果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语气里满是痛苦的质问:“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装作孤熟悉的人,待在孤身边?舰长……先生。”
观星很迷茫,浣溪先生太了解她,总是让她忍不住将其代入丽塔的身份,可她明白浣溪先生并不是丽塔。
秦白果轻轻叹口气,抬手想替她擦去眼泪,却被观星偏头躲开。
他垂下手,眼底的光沉了沉,终于开口:“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一场不断重复的轮回。”
“假的?”观星愣住了,随即失笑,眼泪却流得更凶,“醉仙楼的米糕是甜的,暖锅的辣是烫的,你对孤的关心……也是假的吗?”
“情感是真的,但世界的框架是虚幻的。”秦白果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观星心上,“你认识的丽塔已经不在了,这位浣溪先生确实不是她,也不属于这个轮回。
我请她来,是因为她经历过和你相似的困境——她也曾有一位名叫‘观星’的君王,懂你的挣扎,也能帮你解开心里的结。”
“我不信!”观星猛地后退一步,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倔强,“没有证据,我永远不会信这个世界是假的。你们不过是编了个荒唐的故事,想骗我……”
话没说完,秦白果已抬起手。
指尖泛起淡蓝色的光,那光芒像流水般渐渐扩散,将整个露台裹了进去。
观星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楼下的街道开始变得透明,醉仙楼的梁柱化作一道道细碎的光线,连远处皇宫的灯火都成了闪烁的光点。
恍惚间,她甚至看到无数个“自己”的残影,在光影里重复着相似的动作。
这是识之律者的权柄,让她看清了世界的本质。
光芒散去时,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可观星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
她僵在原地,眼神空洞得像没有灵魂,刚才那些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每一次闪过,都让她觉得连呼吸都疼。
原来那些她以为真切的时光,不过是轮回里预设的程式;原来她以为的“遇见”,早被刻好了轨迹。
既然如此,自己等人为守护东煌牺牲的鲜血,那些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也都是……假的吗?
秦白果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像被揪紧了一般,却没有再上前。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显得格外苍白。
观星什么也没说,甚至没再看秦白果一眼,只是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走下露台。
她的脚步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沉重,仿佛肩上扛着整个虚幻世界的重量。
她沿着来时的路走出醉仙楼,身影渐渐融入暮色,最终消失在通往皇宫的长街上——那座她曾以为是归宿,如今却成了“虚幻”一部分的牢笼。
秦白果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都被揪得发疼。
上一轮回里,丽塔是在轮回结束后才见识到世界的本质;可这一次,观星是亲自撞破了真相。这样的精神压迫,足以将一个人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