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日,伏月终于回了一次家。
即使家里已经落魄,但依旧还是有撑起门面的东西都。
比如,女中放学上学是需要家里人接送的,一直接送傅明月的人,是家里的佣人。
即使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依然请这两个佣人。
傅家的住处也在租界内,这个时候的上海租界,暮色像是一块浸了药水的纱布,软塌塌的蒙在周围的窗户上。
这宅子也是,卖了便是一大笔钱,可傅父傅母没人肯丢那个脸。
在旗人眼里,面子比天都大。
就是那种即使快饿死,路边的馒头也是不会去捡的那种人。
屋子里的装置也都是旗人的装置规矩。
“妈妈。”
傅母身上那股江南美人的韵味更重,即使老了也不过是眼角添上了几丝皱纹罢了。
“明月回来了,想吃什么?”
傅父之前是留德回国的工程师,在华康工作,其实是养得起她们一家子的,但就是只顾吃吃喝喝,要是想摆世族的架子,那是摆不起的。
“我都行。”
“你姐姐和姐夫今天可能会来呢,我们等等她们吧。”
“好啊,我还不饿。”
伏月回到了自己屋子,这屋子朝南窗户那边,放了一架与这古色古香的屋子极为矛盾的钢琴。
将路上买的零嘴拿了出来,这还没几天,饭堂的饭菜已经让她吃腻了。
她提前杀了秦舒同,那么苗茜子就不会因为杀人被逮捕。
这个愿望也算是已经实现了。
不过,这种特殊时期,危险重重,她得给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才好。
万一哪天莫名其妙的五感尽失,那岂不是废了?
“小月!”屋外有声温柔的女声。
伏月的脑袋从屋子里冒了出来。
“姐!”小姑娘笑眯眯的。
傅明月的姐姐叫傅天星,姐夫是做生意的,姐夫的母亲也是旗人,是比富察还要大的姓氏,爱新觉罗。
不过现在改姓金了。
傅天星:“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蜜豆糕跟蜜饯,来尝尝。”
伏月伸手接过来了油皮纸包着的点心,甜滋滋的道了一声谢。
“马上吃饭了,买什么点心?”傅母略有抱怨。
“诶呀,她喜欢吃嘛,再说了关在学校了好几天不得出来,那饭堂里的饭菜来来回回就是那几样,在把我们小月脸吃绿了怎么办?”
傅天星在她脸颊上捏了一下。
软乎乎软绵绵的,手感极好。
傅母:“你就惯着她吧。”
其实傅明月想错了一点,她姑母的处境不能代表她的,傅家也就她们这两个女儿。
再怎么家里人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去要了女儿的命。
“你再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想好干什么了吗?还是继续考学?”
傅天星声音也软,带着上海苏州这边的腔调,人也瘦,活脱脱的是典型的江南美人。
“早点工作嫁人也好,继续考个好大学也行,反正爹娘要是供不起你了,还有我呢。”
傅天星在伏月身边耳语。
“我还没想好呢。”往嘴里塞着蜜豆糕。
不想工作,也不想上学。
为什么没有在床上躺着的这一个选项呢。
“你……要是结婚大概率是要招赘的……可是……招赘就代表着那男人家庭条件大概率不怎么好……”傅天星似乎有些忧愁。
伏月一头黑线,她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八呢,要不要这么着急?
“明日晚上在租界那边有一场舞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想不想去?”
“若嫁的好一些,爸妈也能安心,即使不招赘,也是不错的。”傅天星替伏月梳理了一下炸起来的发丝。
傅天星语气里带着一些试探性的问题。
伏月:“姐姐我还小呢,不想这么早结婚。”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嫁给你姐夫了。”
伏月嘴角抽了抽,但是她也不能用其他视角来要求一个生在民国长在这种乱世的姑娘理解她的想法。
“我再想想吧,我明天和茜子约好去大世界逛呢,下次吧。”
傅天星叹息一声:“也罢,先毕业再说吧。”
“你明天先好好放松放松吧。”
傅天星也是从女校毕业的,自然知道里面的严厉。
“给你点零花钱,悄悄的,别让你姐夫和爸妈知道。”
“我不……”伏月正要推回去,傅天星把钱袋塞在了她手里。
里面几块银元,不算多,但是足够小姑娘吃吃喝喝再看个电影什么的。
“吃饭了!”
“藏好了,先去吃饭吧。”
她们父亲今日奇怪的很,平日里六点就下班了,今天到了八九点才回来,一脸疲惫,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
伏月有去苗茜子家里的唱片店,店铺不算太大,但盛在五脏俱全,这是全上海最全的唱片店,还可以自己刻录。
“诶呀,月月帮伯父看会儿店,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的,不会耽搁你们去玩儿的。”
伏月还在等苗茜子,她在卫生间呢。
“行,没事,您别着急。”
她随口就应下了。
唱片店里的布置复古,很多唱片都是上海绝版的东西,只有这儿有,因此生意还是络绎不绝的。
“哇哦,这是最新款的留声机啊……全球限量一百台啊……”
“这儿竟然有三台……”来人似乎非常震惊的模样。
伏月:“欢迎光临。”
伏月看了看门外,苗茜子父亲还没回来,这要怎么办,她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个什么价钱,一会客人要问,怎么回答。
路垚兴致勃勃的低头研究着放在架子上的留声机。
他还以为上海这地方总共不超过三台呢。
谁知道这儿一个店,就有三台。
对了,他自己家里还有一台,刚到手的。
进来了一个客人,人高马大的,个子很高,伏月感觉自己能到他胸前都是勉强。
都快和门框一样高了。
留声机被他将针按了下去,很快一段轻灵悠扬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这个唱片也有啊,这个怎么……”
问价的话还没说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伏月。
“你不是这店的吧。”
不停在张望外面,很明显在等老板,穿着颜色素净的旗袍,也没有过多的配饰,只有一对珍珠耳饰,但没有相配的珍珠项链手镯。
那可是东珠啊,可不便宜。
想来家里有些底蕴,近些年又落魄了。
怎么看,也不像是家里开唱片店的。
只浅浅涂了一层口红,大概率是找好朋友出去玩儿的。
一副江南女子的骨相,身上有贵族小姐的架子。
伏月有些意外的看向他:“你稍等一会,我朋友很快就会来了。”
路垚笑着:“不打紧不打紧,我随便逛逛。”
“请随意。”
从唱片店后门进来的苗茜子:“走吧,明月,我好啦。”
伏月:“你爸爸有事出去了,说是让看一下店。”
苗茜子诶呀了一声:“真是的,什么事这么紧啊。”
“路垚!?有命案,别逛了!”
这是一道熟悉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