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话间,宣洗虎已回到自家客栈。
他刚一跨进门口,瞬间就愣在原地。
今日客栈的生意好得出奇,店内座无虚席。
几个先回来的小厮,端着方盘在堂中像走马灯似的来回穿梭,丝毫不敢懈怠。
宣洗虎还没回过神来,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你个憨货,还傻站着干啥,赶紧去站柜台!七号包房的仙师唤我,都催好几遍了!”
宣洗虎见父亲脸色难得地阴沉,脖子一缩,一溜烟就朝柜台跑去。
七号包房里,一张圆桌后,坐着一位身着宗门服饰的青年。
他一根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一双三角眼时不时往门口瞟,眼神中透着些许焦灼。
此人名叫李三狗,是玄阴宗外门弟子,司职外事采买。
这差事虽不乏劳顿之苦,然油水极为丰厚,况且凭此身份,周遭凡俗之地,倒也无人敢贸然招惹,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以他自身禀赋而论,连玄阴宗外门弟子的门槛,也是相差甚远,只所以能获此职位,全然仰仗族兄李大忠。
李大忠早年投身玄阴宗,机缘巧合之下,获宗内一位位高权重者嫡孙的青睐赏识,得以跟随左右。
自此,李大忠地位如日中天,风光无限,在宗内颇具几分影响力。
族中子弟李三狗,为人处世圆滑机变,精明练达,深谙人情世故。
李大忠念及同族情谊,为反哺家族,便顺势为李三狗谋得此职。
李三狗深明为人处世之理,知道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仙师,亦脱不开人情往来。
此番他前来忘乡楼,所图有二:其一,为族兄李大忠谋取忘乡酒之配方;其二,欲将这忘乡楼纳入囊中。
至于这忘乡楼的背景底蕴,他早已暗中探查得一清二楚。
其祖上或许确有几分宗门渊源,但时至今日,恐怕所剩无几。
料想其也断不会为了这么一家区区客栈,便与玄阴宗公然交恶。
念及于此,李三狗心中再无半分顾虑,目光冷冷望向那迟迟未开启的房门,眼神愈发不善起来,隐隐透着几分势在必得的狠厉。
就在这当口,“咚咚”两声,敲门声清脆响起,紧跟着,宣掌柜的声音传来:“这位仙师,老朽来咯!”
“进来!”
李三狗一听,瞬间精神一振,身子挺得笔直,语气沉沉地应道。
伴随着一阵“吱呀”声,包房的门缓缓打开,宣掌柜双手托着一方盘,上面稳稳放着两小坛酒,脚步轻轻,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仙师,这是小店珍藏的三十年陈酿,方才招呼不周,还望仙师海涵呐。”
宣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躬身赔礼,将酒轻轻搁在桌上,很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站定。
李三狗眼皮都没抬一下桌上的两坛酒,只是将宣掌柜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嘿嘿”一笑,开口道:
“宣掌柜,别这么拘谨,李某今儿来,是想跟你谈笔买卖。”
“买卖……”
宣掌柜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感觉不妙,脸色也变得颇为难看起来。
“宣掌柜,想必李某的身份你也清楚。跟你明说了吧,宗里有位大人物瞧上了你家的忘乡醉,你就开个价吧!”
李三狗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神色淡淡地说道。
“忘乡醉乃是祖上基业的根本,此事小老儿实在做不了主啊,请仙师宽限几日,容小老儿考虑考虑,再给仙师答复……”
宣掌柜心里明白,这可是关乎祖业传承的大事,哪能轻易答应,横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心一横,打起了太极。
李三狗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宣掌柜这是在推辞,眼中寒光一闪,旋即消失不见。
他暗自思忖,等你几日倒也无妨,正好借此机会探探你背后到底有什么势力撑腰,要是没什么厉害角色,哼!下次再来,可就没这么好商量了。
想到这儿,李三狗缓缓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宣掌柜一眼,将两坛酒收入囊中,往桌上随手丢下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
“宣掌柜说得在理,倒是李某莽撞了。三日后,李某定会再次登门拜访……”
言罢,李三狗已迈出房门,只留下宣掌柜呆立原地,面沉似水。
宣掌柜心中恨意翻涌,暗自啐道:“哼,玄阴宗的大人物怎会看上区区一个酒方,分明是李三狗这狗东西想借势强夺罢了!”
可自己不过是个凡俗之人,且不说玄阴宗那所谓的大人物是真是假,光是眼前李三狗这等角色,自己与之抗衡,都无异于以卵击石。
“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宣掌柜满心苦涩。
祖训曾郑重提及,若遭遇灭顶大祸,以两代嫡系子孙之血,滴入忘乡醉专用的古井水中,从此世间便再无忘乡醉。
念及此,宣掌柜心中陡然一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难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那口古井?!”
恰在此时,就听见门外一个跑堂小厮扯着嗓子大声叫嚷:“老掌柜的!有仙……仙师指名找您,快……”
话未说完,小厮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
紧接着,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传来:“你去忙你的,我们自己进去就行。”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缓缓推开。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布衣的妇人,她目光在屋内快速一扫,微微皱了下眉头,转身压低声音说道:“小主,屋里只有宣掌柜一人,要不要换个……”
“不必了。”一道轻柔却透着威严的声音传来,一位头覆薄纱的女子,已率先迈步进屋。
布衣妇人应了声“是”,落后一步跟了进去,随后顺手关上了房门。
这时,门外的小厮才回过神来,赶忙将嘴里的异物吐出来,低头一瞧,竟是一块银饼,眼中瞬间闪过狂喜之色,转身一溜烟小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