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的情绪油然而生。
周衍突然恨自己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自以为是的打着为她好的理由，远离她。
明明之前已经商量好了，和她一起去三中初中部，是他的反悔害了她，害她磕磕绊绊去结交所谓朋友，从他们那里获得慰藉。
处于青春期的孩子本就敏感、辨是非能力不够，不像他，是套着小孩子外壳的成年人。
他应该更多照顾她。
听白姨说，他离开那段时间，她戒断反应持续了一个多月才稍微好转。
后悔的情绪节节攀升，似枯藤巨蔓，搅得他的心一阵抽疼。
周衍，你真自私。
榜样而已，给她当就是了。
何必将她放在混杂社会里，让她去摸索，去碰壁，然后再整个碎掉，在绝望和痛苦中艰难成长。
明明他可以做到，为什么不做？
为什么害怕自己误导她？
现实情况就是，别人对她的误导比他深得多，还不能确认，这误导是无意，还是不怀好意。
周衍绝不承认，他挫败了。
对上温研迷茫懵懂的眼睛，周衍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
“不知道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想学的，我都教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再不需要我的那一刻。”
“温研，我不可能害你。”
这话是对温研说的，亦是对他自己说的。
温研眼眸轻颤。
浑身酥麻，异样情绪疯狂侵占，脑袋昏昏沉沉，唯有周衍二字。
怪异很怪异。
周衍此刻像水，以一种绝对柔和且不容拒绝的姿态，慢慢去包裹她，保护她。
温研恍神，她毫不怀疑，如果周衍的眼睛是海洋，她绝对会在那片无比温柔的汪洋中溺毙。
她快速放下刘海，盖住眼中抖动的水光，整个人低下头，呈现一种被保护的畏缩姿态。
眼里的水光只有她知晓。
这时，周衍突然撩开她刘海，带泪的眼睛完完整整落在他眼中。
他愣了一下，僵硬着手，一点点拭去女孩眼角的泪滴，幽幽叹气：“又哭了。”
“我没哭。”温研迅速低头，刘海还搭在周衍手心，红毛紫毛交加，格外显眼。
青春期的女孩子心思细腻敏感，他懂。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哭。”顿了下，随即轻声：“没有笑你的意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衍竟然跟她道歉了？
温研顾不上掉眼泪了，仰头看他，少年青涩的脸庞正努力展露柔和姿态，期望不再弄哭她。
周衍觉得，既然决定给她当榜样，那就从现在做起，做错事情要道歉。
他让她哭了，应该道歉，很合理。
可是，为什么，她眼里有一丝诧异和……古怪？
难道他长的不像会道歉的人？
周衍抿唇。
温研眨巴眼睛，已经没有了流泪的想法，她想了想说：“我知道你没有笑我，我只是控制不住我的情绪。”
闻言，周衍更自责了。
之前他在的那段时间，她哪里还有坏情绪？整天笑眯眯的，没人比她更高兴，现在，在他面前，她要控制情绪了。
周衍心脏发紧，有些不是滋味。
错了就要补救，他庆幸，现在还来得及。
温研被他带着去将头发染回黑色，发廊老板还惋惜：“这么潮的头发，染黑太可惜了。”
周衍撩起眼皮看他，死人眼冷得像有阴风刮过一样，老板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现在的小孩真骇人。
温研突然叫了一声，声音软软的，乖乖巧巧：“周衍，头发是剪到肩膀还是再留短一点啊？”
阴冷的感觉骤然消散。
周衍慢慢走到温研身后站定，低头看她头发，思考片刻：“长一点，可以扎更多种发型。”
嗓音温柔低沉，哪还有半分冻死人的趋势。
老板突然觉得他又可以了，忙找机会展示专业素养：“其实我觉得，小美女这五彩斑斓的头发就挺不错的，时尚潮流，显得脸蛋又白又嫩，我可以给她搞一个……”
被锁定的阴冷感再次袭来，老板嘴一烫，忙改口：“哈……哈，那个，但是，纯黑发色更适合这位小美女。”
那种锁定感消失了，只听周衍继续顺着老板话说：“染头发多了伤发，而且你还要读书，太招眼了，老师看见会骂你。到时候语气重了，你会委屈。”
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模样要多耐心有多耐心。
老板堪堪闭眼，人麻了。
现在的小孩……真双标。
周衍又带着温研去百货大楼挑新衣。
眉头微皱，小吊带不要，短热裤不要，贴身露挤短上衣，也不要。
最后买了衣料摸起来舒服的长裙、半身裙，短袖长裤等等，将温研从头到脚换一遍。
最后带温研回家时，白婉吓了一跳，吓过之后就是欣喜。
温研最近神神叨叨的，染鸡毛掸子头发，闹着在鼻子上穿孔，她是劝了又劝，一点效果没有，头发都愁白几根。
现在乍一看到黑发白裙的女儿，喜得要放鞭炮庆祝，她知道，一切是旁边周衍的功劳。
“小衍啊，白姨谢谢你，多亏了你，小研才不会在歧途上一去不返，不愧是年级第一、三好学生、道德风尚奖……（此处省略一堆奖项）的学生。”
周衍觉得这话很耳熟，好像在哪听过。
突然瞥见旁边的温研，一切都清楚了。
白婉正庆贺女儿迷途知返，在周衍提出合资在一中外租房，他和温研一起走读的提议后，白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晚上，她跟温青山提了一嘴，温青山两眼发亮：“还租什么，挑个地段好的，直接买下。你平时也可以在那边写文章，晚上还能陪一陪孩子。”
白婉想了一下，觉得可以，当即定下来，第二天就去买了房。
没有什么比女儿更重要。
此事后，温研和周衍开启了长达两年的同吃同住的走读生活，关系比之前更近了，甚至可以说一句亲密无间。
周衍有时候望着温研亮晶晶的眼走神。
原本打算离她的生活远一点的，怎么反而越离越近了？
周五晚上，两人放学回家，白婉不在。
桌上贴了张小纸条，周衍拿起来扫了几眼，道：“白姨回家了，我去做饭。”
“哦哦，好。”
白婉一周总有几天会回三中南巷那边过夜，一般第二天下午会回来。
温研去厨房看周衍炒菜，问：“妈妈怎么今天回家啦，咱们不是周六回么？”
“温奶奶来了，白姨先回去看看。”周衍熟练开煤气，倒油。
见温研还凑在跟前择菜，眉头皱了皱，不动声色挡住沸腾的油：“菜我择，去看看白姨买了什么水果。”
“好。”温研放下择到一半的菜，乖乖出去，很快，客厅传来她的声音：“买了葡萄！”
周衍淡定翻炒菜，动作漫不经心，闻言道：“你先摘下来，一会我洗。”
正值变音期，他的嗓子有种不自然的暗哑，音调也比以往低了很多，不难听，倒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