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东宫寝殿内,鎏金兽首香炉飘出龙涎香,与喜烛的光晕交织成朦胧的雾霭。
楚知翊亲手卸下沈漫的凤冠,赤金步摇碰撞出细碎声响,惊落她鬓角的珍珠,却坠进他温热的掌心。
\"小心。\" 他的气息拂过她泛红的耳尖,指尖将珍珠轻轻别回发间,顺势勾落一缕青丝。
沈漫望着铜镜里倒映的身影,嫁衣上百鸟朝凤的金线在烛光中流淌,恍若白日里天空的盛景。
回忆起方才在乾清宫前,楚知翊握着她的手接过螭纹金印,如今那枚象征太子妃身份的印玺,正安静地躺在妆奁里。
\"在想什么?\"
楚知翊忽然扳过她的肩膀,指尖顺着嫁衣金线勾勒的凤凰尾羽游走,烛火在他眼底碎成银河,映得那双星眸泛起潋滟波光。
他忽然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垂落的珍珠流苏,\"漫儿,良宵苦短 ——\"
尾音未落,他已衔住她耳坠上晃动的东珠,冰凉的珠玉与炽热的唇齿交替触碰,惊得沈漫轻颤。
楚知翊趁机将她拦腰抱起,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满地撒落的桂圆红枣,在红烛摇曳中扬起金红的涟漪。
\"这百鸟朝凤的嫁衣,\" 他咬开她颈间的盘扣,声音带着蛊惑的沙哑,\"倒是衬得我的太子妃,比天上的凤凰还要娇艳三分。\"
沈漫刚要开口,便被他用吻封住了唇。
楚知翊的手掌贴着她腰间绣着的缠枝莲纹缓缓上移,所到之处似燃起簇簇星火。
帐幔在夜风里轻轻晃动,将两人身影笼入朦胧的光影,唯有红烛噼啪作响,映得满地撒落的喜果都染上了旖旎的绯色。
待云停雨歇,沈漫躺在楚知翊的臂弯里,想起白日里百鸟朝凤的奇观,忍不住问道:\"你说,那真是上天的旨意吗?\"
楚知翊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声音低沉:\"在我看来,你本就是我的天命。\"
沈漫仰头望去,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已爬上雕花窗棂,与室内红烛交相辉映。
她想起边城的夜晚,老樟树下的虫鸣,秋风镇医馆的药香,此刻却觉得,有楚知翊在身旁,无论身在何处,皆是心安之处。
翌日一早,沈漫便被宫里的管事嬷嬷唤起身,收拾一番后,跟随楚知翊去乾清宫拜见皇上。
李沐云虽被扶正,却并未与皇上歇在一处。
乾清宫内,沉香袅袅缠绕着盘龙金柱。
沈漫身着太子妃吉服,指尖紧攥着楚知翊的衣袖,掌心沁出薄汗。
龙椅上的皇上身着玄色道袍,鹤发间簪着桃木簪,与记忆中那个威严的帝王判若两人。
\"皇儿,太子妃。\" 皇上抬手时,腕间的沉香串珠轻响,\"这是朕在五行观抄写《道德经》时,反复思量后的决断。\"
他挥袖示意殿前太监,鎏金托盘上明黄卷轴缓缓展开,传位诏书的朱红印玺在晨光中刺得人睁不开眼。
楚知翊猛地跪地,玄色衣袍扫过冰凉的金砖:\"父皇春秋正盛,儿臣......\"
\"不必多言。\" 皇上走下玉阶,亲手将诏书放在楚知翊掌心,目光掠过沈漫鬓边的赤金步摇,\"昨日百鸟朝凤之景,满朝文武皆以为祥瑞。朕在位时碌碌无为,致使民生凋敝,如今见你二人琴瑟和鸣,又得天道庇佑......\"
他声音哽咽,\"朕已命人在五行观后殿设了丹房。\" 皇上轻抚诏书边缘的海水江崖纹,\"待新皇登基大典后,便启程修道。这江山,终究要交给懂得体察民情的人。\"
楚知翊握着诏书的手指关节发白,抬头时目光坚定:\"儿臣定当不负父皇所托,与太子妃共治天下。\"
沈漫也随之叩首,凤冠上的东珠轻晃,将满地阳光碎成点点金芒。
出了乾清宫,沈漫望着手中皇帝额外赏赐的玉扳指,冰凉的触感让她回想起昨夜的温存。
楚知翊忽然将她拉到廊下阴影处,低声道:\"漫儿,明日起,你我便是这赤炎的主人。\"
他眼中既有初承大位的忐忑,又有与心爱之人并肩的雀跃。
远处传来更漏声,沈漫倚在楚知翊肩头,望着漫天朝霞。
从边城农女到一国之母,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而她掌心的温度,始终与身旁人紧紧相扣。
楚知翊继位当日,被禁足在承乾宫的楚知晟受不了打击,一条白绫将自己了结了。
而冷宫中的崔锦棠似有所感,从那日起便不吃不喝,没过几日,也被宫里下人发现死在了院子里。
楚知翊继位的第一件事,同样是大赦天下。
不过沈漫给他提议,凡是作奸犯科之人不再赦免之列。
上一任御史大夫林鹏,受崔成道谋反一案牵连,被革职治罪,他的长子林思淼也因周玉一案被再次缉拿归案。
林家其余人被贬为庶民逐出上京。
这些时日,青阳侯夫人王氏一直在为女儿及外孙担忧,好不容易等着新帝登基,盼着他能大赦天下,女儿一家能免除责罚。
却不料皇后竟在皇上面前进言,罪大恶极之人不予赦免。
她气不过,当即便打算进宫,好好与沈漫理论一番。
凤仪宫里,沈漫得知青阳侯夫人王氏求见,当即命人将她请了进来。
王氏一脚踹开凤仪宫的雕花木门,鎏金护甲划过门框发出刺耳声响。
她望着端坐在凤鸾椅上的沈漫,绣着牡丹的裙摆拖曳在地,恍若当年那个襁褓中被她遗弃的女婴,与眼前雍容华贵的太子妃重叠成刺目的虚影。
\"好个不念血脉的东西!\"
王氏抓起案上的青瓷茶盏狠狠掷在青砖上,碎片溅到沈漫裙角,\"你不过是我生在边城的孽障,若不是被那些贱民收养,早成了野狗嘴里的肉!
如今攀上高枝,竟连亲姐姐一家都要赶尽杀绝?\"
沈漫指尖捏着凤纹护甲的力道骤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记忆如潮水翻涌 —— 自己刚出生就被她狠心丢弃,幸得虎小六一家相助,将她送去逍遥村,才得以存活。
而眼前这个华贵妇人,对自己没有半分母女之情,此刻眼中只有对长女的焦灼。
“夫人慎言。”沈漫起身,宽大的裙摆拂过满地瓷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目光冷冽,直视着王氏,缓缓说道:“林鹏身为御史大夫,本应秉持公正,维护朝廷纲纪。然而,他却对反贼崔成道言听计从,纵容其为非作歹,犯下诸多罪行。
林思淼杀害礼部侍郎周玉一案,更是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林家之人对两人犯下罪行知情不报,实乃罪大恶极。如今,林家已被贬为庶人,此乃他们应得的惩罚。”
王氏闻言,突然扑上前,想要揪住沈漫的发髻,却被沈漫一个旋身躲过,狠狠摔在地上。
王氏仍不死心,恶狠狠对沈漫道:“早知你如此冷血,当初我就该让人直接将你掐死……”
“青阳侯夫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跑到凤仪宫来辱骂朕的皇后!来人,将她拖下去,送回青阳侯府,给侯爷处置!”
楚知翊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凤仪宫炸响,王氏瘫坐在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几名侍卫地冲进来,架起她就往外拖。
王氏拼命挣扎,披头散发地大喊大叫:“皇上!我是青阳侯夫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凄厉的喊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渐渐消失在远处。
宫里的侍卫将王氏连拖带拽送回来的时候,青阳侯正一个人坐在花厅里喝茶。
“侯爷,侯夫人跑去凤仪宫,对皇后娘娘大肆辱骂,皇上让我等将人送回来,请您处置!”侍卫面无表情地道。
青阳侯闻言,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茶盏 “啪” 地一声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个蠢妇,简直不知所谓!来人,伺候笔墨!”
下人见状,立即为青阳侯送来笔墨。
青阳侯几乎不用细想,提笔便在纸上写下休书一封。
王氏刚被送回侯府,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沈漫。
听到青阳侯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说道:“侯爷,你可得为咱们清儿和外孙做主啊!那个丁漫,简直是……”
“住口!” 青阳侯怒喝一声,一脚踹开房门,“你还有脸说!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得罪了皇上和皇后,你是想让咱们沈家万劫不复吗?”
王氏被这一声吼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到青阳侯满脸的怒容,心中也有些发怵,但嘴上仍不认输:“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女儿!丁漫那个贱人,她要是肯在皇上面前说句话,思淼他们也不至于……”
“够了!” 青阳侯再也听不下去,从袖中掏出休书,狠狠摔在王氏脸上,“你我夫妻情分已尽,从今日起,你不再是青阳侯夫人!
即刻收拾东西,带上你的儿子,离开侯府!”
王氏呆若木鸡,看着地上的休书,半晌才反应过来,扑过去抓住青阳侯的衣袖:“侯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还有,你将重阳赶出府,他以后怎么办?”
青阳侯一把甩开她的手,厌恶地说道:“他是你的儿子,又不是我沈望南的儿子!”
而后,他转身吩咐候在门外的下人:“将王氏与沈重阳赶出侯府,不许带走府里任何东西!”
王氏闻言,差点昏死过去,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哭喊道:“侯爷,你不能这样对我……”
然而,青阳侯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另一边,沈漫将自己与青阳侯府一家的纠葛原原本本说给楚知翊听。
楚知翊听后,心疼地无以复加。
“漫儿,我没想到,你的身世竟如此坎坷。好在,虎王夫妻发现了你,岳母收养了你,如若不然,我真不敢想……”
沈漫靠在楚知翊怀里,轻声道:“如今一切都已过去,那些苦难反倒让我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楚知翊紧紧拥着她,“以后,我定护你一世周全。对了漫儿,我决定加封岳母为德善夫人,并赐京中府邸一座,既为感念她对你的养育之恩,又方便她来京中常住!”
“如此,漫儿便谢过夫君了!”
“漫儿该知道,为夫想要何种感谢……”
沈漫嘴角上扬,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圈:\"自然。不过在此之前......\"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陛下可要好好兑现 ' 护我周全 ' 的诺言?\"
楚知翊低笑出声,翻身将人压回锦被,帐中旖旎的气息渐渐升腾。
窗外,京城的万家灯火与天上星河交相辉映,而这宫墙之内,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