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附近有大景的人，听到哨声，在北渊这般严防死守的情况下，想将消息送出去的速度，怕是不会比北渊出兵围剿他们的速度快。
然，燕风霁闻言却道：“能传九里，差不多也够了。”
毕竟人听不到的声音，动物可以。
说完这话，可能是喝到了冷风，他没忍住低低轻咳了几声。
到底是重伤未愈的人，比起他们两人，虽还能撑住，但额头的冷汗还是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在朦胧月下，甚至能清晰看到他脸上苍白如雾，没有一丝血色。
苍术面带担忧，听完他的话，上前一步，自告奋勇道：“姑爷，你和程公子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属下来吹。若是先惊动了北渊的人，也能顺便引开他们，你们再趁机入关。”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拿骨哨。
程北望淡淡瞟了他一眼，拿着骨哨的手掌握拳下放，轻轻避开了。
他似乎已经从燕风霁的话里，猜到了什么，捏着骨哨后退了两步，仰头望了望那弯高悬天际的孤光。
良久，像初见时那般爽朗的笑了笑，朝他们道：“以后冒着生命危险救人这种事，还是少做些，我阿姐和孩子还在等你回家，别让他们久等了。”
言罢，他又退了好几步，将骨哨送到了嘴边。
燕风霁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当年程家军的骨哨之所以特殊，那是因为有风口的地方就能响，不用人吹。
可最清楚怎么使用的程北望，却没有那么做。
他退了一步又一步，站得远远地，迎着风，笑得决绝道：“照顾好她，曲、程两家所有人，可都在地下看着你的。若敢待她和孩子不好，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语罢，哨声响起，清脆响亮。
一声比一声悠长，一声比一声遥远。
同一时间，北渊大军的营帐里。
被哨声惊醒的墨千顷，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像是猜到了什么，急忙大喊：“来人，通知下去，全军立即戒严。”
“另外，再遣一队骑兵即刻出关，给本将把关外吹哨之人抓回来。若抓不回来，给我格杀勿论！”
很快，平荆州关口处的行马被拉开，马蹄声响起，一队北渊骑兵打马而出，朝程北望消失的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离平荆关不远的土丘后面。
当蹲守了数日的玉树，终于听到了那道它牢牢记住的哨声时，第一次忘了它的矜贵形象，激动得像它弟二狗一样，尾巴猛打了好几个圈，才风驰电掣地跑到去给聂长照报信。
报完，转头便朝关外跑去。
聂长照没去管它，一声令下，带着早已整军待发多时的关家军，紧随其后，朝平荆关杀去。
没错，从燕风霁出关救人那日起，关家军等的就是这一日。
而且燕风霁此次出关，可不单单是为了接应程北望。
要知道，草原八大部族，向来面和心不和，全都野心勃勃。
而鹰氏部族作为他们当中兵马最强壮的部族，早就生出了更大的野心，想像大景和北渊一样，建立草原王廷，当草原各部的皇帝。
但光凭他们，还啃不下另外七大部族。
故而他们和北渊达成了合作。
他们帮北渊攻打大景，北渊借兵给他们，并且日后帮他们对付草原另外的七大部族，助他们建立王庭。
但前面说了，各大部族面和心不和，皆野心勃勃，谁也不是傻子。
都是有野心的人，又岂容他一家独大？
今晚一旦开战，其他部族的人若想不被吞并，聪明的都会朝鹰氏部族的老巢先下手为强。
所以鹰氏部族的人，注定当不了墨千顷的援军了。
这一晚，月如银盘，不见繁星。
黑夜的旷野中，血光冲天，厮杀声响彻天际，两方士兵黑压压一片如潮水相撞。
箭矢凌空乱飞，呼啸着由远及近。
刹那间，血沫横飞。
这一仗，打至天明，北渊大军彻底被赶出了大景境内。
聂长照杀红了眼，带着关家军乘胜追击，一路杀到关外，打得北渊大军丢盔弃甲，顺便夺下了他们的青阳关。
北渊败了。
北渊皇室却在这时候跳出来，派来使臣，将挑起两国战争之事，全部推咎到墨千顷一人身上。
并送来和书，承诺只要关家军退出青阳关，把青阳关还给他们，他们愿意奉上金银数十箱，再献上公主与大景和亲，以修两国之好。
这事聂长照做不了主，命人回郾城请示季庭州。
季庭州听完大手一挥，直接下令将大景军营挪到青阳关，从此驻扎。
意思很明显，还是不可能还的。
有本事，就来抢！
这一举动，惹得北渊举国哗然。
墨千顷更是气得差点吐血，但他老了，天下到底还年轻人的天下。
战场上他打不过聂长照，京都的势力，也在这短短半年内，被他眼中好拿捏的小皇帝全部瓦解。
现在不管是战场还是朝堂，他都输了。
但他手里还有筹码，只要不死，等回到京都，并非没有翻盘的余地。
最后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出发回京都这日，遇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夫君。”
当熟悉又遥远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时，正要翻身上马的墨千顷呼吸一滞，微微侧头，瞬间眼神凝固地望着不远处，那一袭淡黄轻衫的妇人，再没了任何动作。
他像是不敢相信她还活着，眼皮都没敢眨一下，就怕不远处的人会再次消失。
妇人含着笑，一步步朝他慢慢靠近，最后停在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四目相对的霎那，一个大为震惊，一个无波无澜。
“夫君是不认识妾身了吗？还是说，妾身还活着，夫君不高兴？”妇人轻声开口，泛着水光的眼睫眨了眨，又慢慢覆下，盖住了她眼底的悲喜。
回过神来的墨千顷难掩面上狂喜，长臂伸出，将失而复得的人捞进怀里，紧紧抱住，似想将她融入骨血里。
“柔儿…柔儿真的是你吗？”
他小心翼翼的问，语调哽咽，想问问当年是怎么回事，她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