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爹和孩子们必须走!
“死一个顾娆娘,真有那么严重啊?”
燕东肖小心翼翼的问,面上迟疑,仍带着几分不信。
许是雁州天高皇帝远,又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所以燕东肖根本不知道当年的长安明珠,对于长安这一代的年轻掌权人们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燕钧却再清楚不过。
那些人,当年他们年少,纵然一个个家世显赫,可没入仕的他们手中无权无势,曲家之难,再有心却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曲家人头落地。
可现在今非昔比,若顾娆娘在这时候死在雁州。
他都不敢想那些人会怎样报复燕家。
“钧儿,会不会是你想得太多了。你和霁儿如今都是天子近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就算摄政王府平反了,陛下明察秋毫,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孤女,就治咱们燕家大罪吧?”
燕家几代人的祖业都在雁州,燕东肖不想走。
再说他都一把年纪了,要是走了,以后回不来,那他岂不是要客死他乡?
所以他宁愿相信是儿子想太多了。
看着又跟他犟的亲爹,燕钧一脸疲惫,闭目道:“爹可知,我有两位同僚,二人平日见面犹如死敌,皆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但唯独在一件事上,他们每次都能同仇敌忾,暂放一切恩怨,齐心协力,爹知道是什么事吗?”
燕东肖摇头,朝堂官员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
燕钧低头,掩着眼底情绪,苦笑道:“是曲家争春,现在的顾娆娘之事啊!”
犹记得当年,曾有人醉酒出言无状,在一场宴席上道了一句:明珠入红楼,未能一芳泽。
这话被卫祁听到,直接就让人拔了那人的舌头。
事后,所有人都以为卫祁出了气,那人的父亲再三上国公府告罪,卫祁没再追究,那事便算是了了。
可他们忘记了。
整个长安城里,听不得别人说曲争春一句不是的人,又何止他卫祁一个?
他那两位视对方为死敌的同僚,就是在知道那事后,暂放了个人恩怨,暗中联手,花了半年的工夫,收集了那人家中所有罪证呈到朝堂,让他们得了个全族流放的下场。
而那言语侮辱对曲家明珠的人,在流放路上就被另一波人抓走,丢进了男娼馆,被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变态之人生生折磨疯了,才又被丢回了流放地。
这事,甚至都是陛下默许的。
不然长安那些官员,哪个手上没点脏事,谁会费尽心思的去找出来?
一切不过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罢了。
仅是一句侮辱之言,就能得此下场,若是顾娆娘的死被那些人知道与燕家有关,只怕燕家的下场,只会凄惨百倍。
“爹,走吧!若是那些人出手,我也护不住你们。”
听完儿子的话,燕东肖沉默了片刻,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再联想到当初顾娆娘成婚时,那些没有署名的庞大添妆,顿时也有些心慌起来。
“可是儿啊,走,我们能走哪里去啊!”
“离开大景,去哪儿都行。”
燕东肖是连夜走的,当晚就以最快的速度清点了家产,随即带着几个孙儿连夜跑了。
等旁人知道的时候,偌大的燕府早已人去楼空。
而燕钧自知有罪,不知道怎么想,再次被拒之顾宅门外后,掉头便去了塞北。
这些消息传进顾宅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蒹葭夫人抽空听了一耳朵,听完冷哼一声,暗骂那老王八倒是跑得快。
……
这日,晴了好些天的雁州城迎来了一场暴雨。
大雨连下了一整夜,停歇后满城初绽放的花骨朵,一夜之间全部被打落枝头,萧条地躺进泥泞中,瞧着好不凄凉。
雨后的天碧空如洗,暖阳高挂。
要是站到太阳底下,浑身都会暖洋洋的。
但娆娘却感觉不到,明明冬日已经过去了,她却一日比一日觉得冷。
哪怕盖得厚厚的被褥,屋里各个角落都烧着烤人的暖炭,旁人进来总会热得一身汗,她却还是会偶尔冷得打摆子。
众太医诊断是毒素已经侵蚀到肺腑的缘故。
并且照这样的蔓延速度,她可能难以撑到孩子出世。这话太医们不敢直言,一个个愁眉苦脸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好在娆娘一次都没有主动问过。
她不问,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一直瞒着。
但他们似乎都忘记了,娆娘本身就会医,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就算不问,她也清楚得很。
所以最近几日,她待在屋子里无事做的时候,便已经为自己调配好了能短时间恢复力气的药。
她已经决定,待身体再勉强养养,便喝催产药,提前将孩子生下来。
拖一日,孩子的危险就会多一分。
她知道已经等不了多久了。
孩子出世之日,毒素彻底大肆蔓延,便是她身死之时。
但在此之前,她得尽快办好一些事。
特别是一些陈年里的恩,旧时里的仇,在死之前,她都要清算好。
思及此,娆娘拢了拢绒氅的襟口,坐到了屋檐下,望着归巢的燕子飞过天际问三七:“塞北那边还是没有回信吗?”
许是怕她冷,她刚坐下,婢女便赶忙将屋里的炭盆都端了出来,放在了檐下周围。
有一盆刚好放在了二狗的旁边。
二狗斜着豆豆眼瞥了一眼,热气烤得它赶忙往另外一边打了个滚,直接滚到了三七的脚边。
三七低头看了它一眼,才回道:“没有。”
近来塞北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消息一直传不出来,除了大半个月前传回长安去的两道捷报,便再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他已经派人赶去塞北了。
一旦有新消息,他们的人会第一时间传回来。
闻言,娆娘抬了抬头,喃喃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若早知道当初江州一别,会成为他们夫妻的死别,她该多停留片刻,多叮嘱他些话语的。
想着,她遗憾的笑了,直视着天际的暖阳,刺眼的光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良久,她扭头对三七道:“如果他没能赶回来,你就替我告诉他,孩子的名,取‘骄’,骄阳的骄,无论男女。”
三七沉默着点头,在她午睡之后,又往塞北寄了两封催促苍术他们速回的信。
然信一封接一封的送出,塞北那边,却依旧迟迟不见回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