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醉仙楼,那雕花窗棂之上不知何时已蒙着一层薄灰,似在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檐角的铜铃在暮色的轻抚下,摇晃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在低吟一首古老的歌谣。
二楼临窗的雅座间,三道身影围坐在乌木圆桌旁,酒坛散发的浓郁香气与酱牛肉诱人的香味交织在一起,而在这氛围里,却浮动着众人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你们听说了吗?大理镇南王的私生子要认祖归宗了!”
一位络腮胡大汉,兴致勃勃地将酒碗重重磕在桌上,溅出的酒液顺着木纹蜿蜒流淌,好似一条迷你的溪流。
他满脸涨红,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刻意抬高声调,那虬结的手臂上青筋随着动作起伏跳动,仿佛要将这桩秘事强行凿进众人的耳中:
“那小崽子叫段乔,听说生得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尤其是一手家传段氏剑法,使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无人能及!”
他这般绘声绘色的描述,引得邻桌食客纷纷侧目,投来好奇的目光。
“哼,要我说最稀奇的还得是他娘。”
尖嘴猴腮的灰衣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探出半截身子,那浑浊的眼珠滴溜溜乱转,透着一股狡黠。
他用袖口随意地抹了把嘴角的油渍,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丐帮帮主康敏,一介女流之辈,竟然能执掌天下第一大帮,这手段,啧啧,狠辣得很呐!”
他故意顿了顿,像是在吊众人的胃口,随后接着说道:
“当年君山大会上,有个三袋弟子不服她上位,结果呢,第二日就被人发现横尸城外,死状凄惨,喉间还插着半枚断簪——正是康敏平日里最爱的那支。”
说罢,他还故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喉结上下滚动,仿佛自己也身临其境般恐惧,这一举动,惹得对面的青衣书生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满是惊恐。
这时,角落里独坐的剑客突然嗤笑出声,那笑声中满是不屑。
他手中的青铜酒盏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转得飞快,酒盏的反光映出他眼角那道狰狞的刀疤,为他增添了几分狠厉的气息。
“康敏不过是台前的傀儡罢了,背后真正的主谋……”
他突然顿住,警惕地目光扫过四周,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是那血洗少林的萧峰!”
话音刚落,整座酒楼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喉咙,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惧。
剑客见状,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喉结剧烈滚动,像是要将心中的愤怒与不屑一并咽下,接着说道:
“半年前少林寺那场大火,烧得那叫一个惨烈,七十二绝技化为灰烬,数千名武僧横尸塔林,现场只留下半枚丐帮打狗棒的碎木——那可是萧峰亲手折断的!”
“萧峰本来就号称天下第一大魔头吗?”
书生攥着酒壶的手微微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听说他曾独战中原武林十大高手,杀得血流成河,数万武林人士都死在他的手下。可奇怪的是,竟然还有的人叫他大侠!真不懂那些人脑子是怎么想的!”
“大侠?”灰衣人突然尖笑起来,那尖锐的笑声震得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如今这世道,所谓的大侠杀起人来可比魔头还狠呢!”
他猛地一拍桌子,酱牛肉的汁水飞溅到邻座食客身上,引得那人一阵抱怨。
他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你们想啊,康敏一介女子,凭什么能稳稳地坐稳帮主之位?还不是靠萧峰在背后撑腰!现在又推出私生子认祖归宗,依我看,怕是要谋夺大理江山!”
这时,楼梯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众人下意识地噤声,纷纷转头看向楼梯口。
只见一名独眼老者拄着铁拐缓缓上楼,他腰间那褪色的丐帮布袋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浑浊的独眼扫过众人,眼神中透着一丝审视,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老叫花子走南闯北几十年,头一回听说康敏成了丐帮帮主。”
他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嘲讽,铁拐重重地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那点手段,不过是在洛阳城里耍些阴谋诡计罢了。真正搅动风云的……”
他顿了顿,独眼闪过一丝寒芒,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是那藏在暗处的人,手里握着的可不只是刀剑,还有……”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身体佝偻着,蹒跚地走下楼去,只留下满座食客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
就在独眼老者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时,二楼西南角传来一声嗤笑。
一位戴青布头巾的卖药郎中晃着铜铃,慢悠悠地凑了过来,他腰间牛皮药囊上沾着可疑的暗红痕迹,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萧峰早在十年前就与大理段氏结下深仇大恨,你们可晓得他为何独闯少林?”
他故意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珠滴溜溜地扫过众人,像是在卖关子,“为的就是少林密藏的《易筋经》!听说此经能让人功力倍增,再配合他不知从何处夺来的段氏六脉神剑,早就炼成了天下无敌的‘混元天罡功’!”
“荒谬!六脉神剑乃段氏不传之秘,怎会落入萧峰手中?”
角落里的年轻刀客忍不住拍案而起,却被身旁的同伴死死按住。
卖药郎中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半张烧焦的羊皮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奇怪的纹路,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这是我在嵩山废墟捡到的残页,分明就是六脉神剑的运功路线!”
他故意将纸张举得高高的,让众人都能看到,烛光映得纸页边缘焦黑,仿佛在证明着它的真实性,“现在他扶持私生子上位,就是要将大理天龙寺的绝学一网打尽!”
“依我看,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肥头大耳的富商突然插话,他肥厚的手指捏着翡翠扳指不停地转动,那贪婪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
“你们想啊,康敏一介女流,为何能让萧峰甘心为她卖命?”
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身上的龙涎香混着酒气,熏得人作呕。
“我在西夏王宫的线人说,康敏根本不是凡人——她是西域白驼山少主的私生女!当年白驼山主为了得到《北冥神功》,将女儿送到中原当棋子!”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涨红着脸反驳:“白驼山远在西域,怎会……”
话还没说完,就被富商身边的护卫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
富商得意地摇晃着脑袋,那脖子上的金链子在烛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那萧峰表面上是丐帮帮主的情夫,实则是白驼山培养的死士!你们没发现吗?他每次出手都戴着面具,根本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我见过!”突然有人尖着嗓子喊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二楼栏杆旁站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他手中的破碗里零星几个铜钱叮当作响,像是在为他的话打着节奏。
“上个月在潼关城外,我亲眼看见萧峰吃人肉!”
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咬痕,那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这就是他给我留下的印记!当时他还说……还说要集齐天下武林高手的心脏,炼成‘九转还魂丹’!”
酒楼里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众人脸上满是惊恐。
卖药郎中突然拍手大笑,那笑声中透着癫狂,“原来如此!难怪他要血洗少林,分明是为了炼制丹药的药引!”
他举起铜铃疯狂摇晃,铃声刺耳如鬼哭狼嚎,“那丹药若成,萧峰就能长生不老,到时候整个武林都要沦为他的傀儡!”
“对!对!”富商身边的护卫突然拔出佩刀,刀身在烛光下泛着青芒,那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我家老爷早就算到今日!诸位若想活命,不如加入我们,共同讨伐萧峰!”
他的喊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醉醺醺的食客们纷纷站起来,有人挥舞着酒碗,有人抽出腰间软剑,叫嚣声震得屋顶的梁木都在颤抖,整个酒楼陷入一片混乱。
正当众人吵得面红耳赤时,二楼雅间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踹开,闯进个披头散发的老道。
他腰间的葫芦酒液泼洒一路,那朱砂画满的道袍下摆还沾着半片枯叶,看上去狼狈又诡异。
他眼神涣散,却透着一种诡异的狂热。
“都别争了!那萧峰根本不是人!”
他猛地掏出一面铜镜,镜面斑驳锈迹中倒映着扭曲的人影,仿佛隐藏着什么邪恶的力量。
“昨夜贫道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旁妖星大盛,掐指一算才知——萧峰是上古魔神转世!”
“荒谬!魔神之说……”话未说完,老道突然甩出一把桃木剑,剑尖直指众人,那剑身上的符文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你们可知少林寺藏经阁为何一夜成灰?那是萧峰用魔神之力吸干了所有秘籍!他的内力已臻化境,随手一挥便能掀起海啸,跺跺脚连长安城的城墙都要裂开!”
他癫狂地大笑,唾沫星子溅在最近的食客脸上,“我亲眼看见他从嵩山之巅纵身跃下,落地时竟将整座山峰劈成两半!”
“不止如此!”二楼栏杆处不知何时攀上一名蒙着黑纱的女子,她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玉镯随着动作发出诡异的嗡鸣,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恐怖的往事。
“二十年前我在苗疆见过她,当时她正与五毒教主共饮鲜血!她的指甲里淬着天下至毒,谈笑间就能让千军万马化为枯骨!”
她突然扯下黑纱,露出半边爬满青黑色毒纹的脸,那毒纹仿佛有生命一般蠕动,让人毛骨悚然。
“看!这就是当年沾染她毒血的下场!”
“那段乔更是怪物!”角落里缩着的灰衣人突然暴起,他怀里滚出一个沾满泥土的陶罐,罐中赫然是半截断指,上面隐隐刻着“段”字。
“我在大理边境挖到这东西,听说段乔出生时天现异象,周身缠绕着九条黑龙,落地便能开口说话!他的剑上有亡魂哀嚎,杀人时连魂魄都要被抽走炼化成傀儡!”
“他们根本是一伙妖魔鬼怪!”卖菜的老妪不知何时挤进人群,菜筐里的烂菜叶簌簌掉落,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我孙子在洛阳城亲眼看见,萧峰、康敏和段乔三人围坐在血池边,用活人心脏当酒盏!他们要集齐九九八十一个门派的掌门首级,召唤出远古邪神,到时候……”
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到时候这天下,就要血流成河啊!”
“原来如此!我说最近为何异象频生!”富商身边的师爷突然拍案,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乱响,他的脸上满是惊慌。
“上个月长安下的红雨,定是他们在作法!还有城郊的枯井突然喷出黑雾,分明是邪神即将现世的征兆!”
他颤抖着举起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符咒般的字迹,仿佛在记录着一场可怕的灾难。
“我早就算到有此一劫,诸位若信我,速速收拾家财,逃往海外吧!”
酒楼内陷入癫狂,有人掀翻桌子准备逃命,有人拔出兵器要去“降妖除魔”。
醉醺醺的大汉挥舞着酒坛高喊:“我要去杀了萧峰,为民除害!”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滑,脑袋重重磕在桌角,昏迷前还喃喃:“魔神……看刀……”
烛火在喧嚣中明灭不定,映着众人扭曲的面容,仿佛真有妖邪之气在堂内翻涌。
唯有角落里的剑客始终冷眼旁观,将最后一口烈酒倒进喉咙,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仿佛要燃烧掉他心中的不屑。
他看着眼前群魔乱舞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低声呢喃:“一群蠢货。”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众人的喧嚣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窗外夜色深沉,狂风骤起,将酒楼外的灯笼吹得东倒西歪,那摇曳的光影恍若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预示着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