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卢丞相,文武百官,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从养心殿内缓缓走出的人。
只有秦青山弯腰躬身,恭敬地对周子明行了一礼,“陛下!”
脸上并无惊讶之色。
“平身吧!”周子明轻轻挥了挥手。
虽然脸色青紫吓人,但身上带着独属于天子的威严和压迫,“朕这一生,经历的险境数不胜数,承天命御宇十余载,唯有今日的戏,最是精彩!”
“私蓄甲兵,夜窥紫宸,欲效仿玄武旧事,怎么,真当这把龙椅是你想坐就能坐的?”
周子明语气并不激动,但其中风雨欲来的气势任凭谁都能感受的到。
话音刚落,又有无数身着甲胄的精锐兵将手执武器冲进来。
带头的正是张平安曾经打过交道的居庸关守将崔凌。
“臣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城内外所有叛贼皆已伏诛,听候陛下发落!”
崔凌说话时还气息不稳,加上浑身带血,明显刚经过一场恶战。
但他眼神明亮,熠熠生辉,还带着几丝激动。
有今日这份天大的救驾之功在,光明的前途近在眼前了。
能混到今日这个份上的,没有傻子,大家一下子都明白过来,圣上原来这是诈死呢!
他们所有人都只是圣上今日棋局上的一颗棋子罢了,都是棋局的一环。
二皇子虽然有心篡位,但周子明更加棋高一着。
看到周子明尚在,太子最是激动,在地上扭着身子想说什么,脸涨得通红。
秦青山亲自过去将人解开了,“太子殿下受苦了!”
“父皇!”太子松绑后立刻跑过去喊了一声。
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激动,同时又带着深深的挫败。
今日这么大的事,他从头到尾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这一刻,他心里再次产生了质疑,他真的能做好一个皇帝吗?
周子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什么都没说,更不知道儿子心中所想。
转头沉声吩咐崔凌:“将二皇子一干人等拿下,违者斩立决!”
“遵命!”崔凌早在进来时就已经吩咐手下将二皇子的人和殿外文武百官团团包围起来。
听到周子明的命令后,很快便将二皇子等人绑了起来,那些新换的禁卫军虽然战力不俗,但在朝廷最精锐的兵力面前依然没有抵抗之力。
甚至都没有过多的交戈。
二皇子是个聪明人,在看到崔凌进来的那一刻,就知道大势已去。
原来自己所有的小动作,从来都没有瞒过周子明的眼睛。
他并没反抗,只是挣了挣,傲然道:“不用绑我,反正我也跑不了了,但是我有话要说,就算是将死之人,也有畅所欲言的权力吧!”
秦青山冷哼:“你如此大逆不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二皇子并不理会秦青山。
眼睛盯着周子明,面无表情继续道:“这两年来儿臣的所作所为,在父皇眼里,恐怕十分可笑吧,父皇你就像神邸一样,总是端坐在最高处,对所有事情冷眼旁观,一切都在你股掌之中。
我最后悔的,就是昨日晚上没有亲自补刀,想留你一个体面的全尸,若昨日晚上事发,兴许我胜算更大,最起码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一败涂地,对吗?”
周子明闻言却仿佛心灰意冷似的,闭了闭眼,不愿多说,只挥了挥手,示意将殿外的反贼都拖下去。
包括卢丞相等人。
卢丞相是见过大世面的,但想到自己全家以及全族人的结局,此时也不免抖如筛糠。
被拖下去时一脸灰败之色,也没做无谓的抗争,并不喊冤。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养气功夫了,呼喊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但这只会让他们死的更快,凡是求饶挣扎的,当场便被砍了,血流了一地。
张平安不由望向岳父钱太师,脸上同样惨白,虽然幸免于难没有被拖下去,却依然脸色沉重。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到今天,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在养心殿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到半个时辰,养心殿外便被崔凌清理干净,层层把守,估计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只剩一众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员挤压跪在一处。
不管平日在外多么风光无限,现下这个处境,跟柔弱的小鸡仔也没什么区别。
只等最上首的周子明做最后的决定。
冷风肃肃吹过,殿外鸦雀无声。
半晌,才有声音响起:“昔汉武帝诛戾太子,唐太宗有承乾之变,朕今日方知古人之心!二皇子周术大逆不道,妄图杀父篡位,不忠不孝,罔顾人伦,朕虽心有不忍,然国法如山,君臣父子,纲常伦理,乃国之根本,绝不可违,不得不尔!”
说到这儿,周子明停下来顿了顿。
张平安低着头,看不到上面周子明的表情,但人非草木,想必他心中也是有些伤心的,他到现在还记得,曾经去周府时他对这个二儿子的宠爱。
不管发生了什么,付出的感情不是假的。
顿了片刻,周子明才继续道:“朕今日之痛,非独家门之不幸,实乃社稷之伤也!此次戡乱,全赖卿等忠贞体国,同心戮力,方使社稷转危为安,朕心甚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经过此事,朕更知谁为忠良。
今既元凶已伏,此事便就此了结,朝廷上下当以安定为要,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勿复多言,勿相猜疑,今日之后,望众卿与朕同心同德,再造太平盛世,方不负天下万民之望!”
这就是要今日在场之人谨言慎行,管住自己的嘴的意思。
“陛下英明!”钱太师带头叩首道。
其他人也不落其后,跟着表态。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们还是心中有数的,毕竟这天下还姓周。
像张平安这等半个局外人,其实并没完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至于没有参与其中的,就更加不知道详情了。
周子明没有过多为难底下这些臣子,朝廷需要运转,他不可能把这些人都砍了。
没多久,崔凌便派人客气的将所有人送到了宫门处。
就是让他们回家的意思。
从养心殿到宫门处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视野所到之处都有死人,现下崔凌带来的人正在指挥着宫人们抬尸体。
还有部分宫女在埋头擦地砖。
但张平安知道,人血一旦渗透进地砖中,是最难擦干净的,以后这块地砖都会带着暗红色。
所有人低眉敛目,浑浑噩噩的出了宫门。
到了宫门处,每个人根据职位品级不同,另有身着甲胄的小兵护送。
张平安身边就有十个,是最高规格的。
这些人不说话,也不攀谈,稍有动作便抽出长刀,眼神中带着杀气。
一般的小兵不会有这种气势,一看就是专门培养的。
等到了家,这些人便守在离张平安一丈远的地方。
也不干涉张平安做什么事。
等进了堂屋,张平安右手不由按向心脏的地方,那里不受控制的隐隐作痛,闷闷的疼。
从今日早上开始,到现在断断续续,已经疼了一天了。
徐氏和张老二对宫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看到儿子平安回来,只觉得理所应当,披好衣裳就吩咐人去帮忙端吃的。
看到门外有小兵看守也没多想,毕竟儿子位高权重,有几个小兵护送也算正常。
“怎么拖到这么晚才回来,饿了吧,赶紧先垫口饭”,徐氏关心道。
“谢谢娘,确实饿了,活着看到你们真好!”张平安惨淡的笑了下。
徐氏一怔,接着拍了下儿子的手嗔怪:“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呸呸呸,当然要好好活着,你还年轻着呢!这几日你和小鱼儿都不在,我和你爹还觉得怪冷清的,吃饭都没滋没味了,一家人还是要团团圆圆在一起才好,等小鱼儿明年考完会试,再娶个媳妇儿,那就更美了!”
听着这絮絮叨叨的声音,张平安心里暖暖的,感觉心口处也不是那么疼了。
吃饭的时候,才感觉到胃里饿狠了,张平安没顾及形象,连着扒拉了好几口。
蓬蓬此时也穿了便服出来。
笑道:“刚才听到外面有动静,我就知道是小舅回来了,这几天办差还顺利吧?”
“嗯,挺好,怎么还没睡?”张平安停下缓了缓,问道。
蓬蓬还没说话,张老二就帮着回答:“蓬蓬在温书呢,这几日都温书到很晚才睡,跟你当初考乡试时那个架势差不多,这孩子上进,你二姐以后可要享福了。”
张老二一般很少主动夸人,现在这么说就真是挺欣赏蓬蓬这个外孙了。
说到这儿,徐氏就难免想起自己的孙子,有些抱怨的问道:“对了,儿子,你不是说小鱼儿出门会友吗?这咋一封信也没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我都想他了!”
“快了”,张平安言简意赅。
京城的事平静下来前,他是不准备让儿子回来的,毕竟在这个重要关头,难保中间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会试再重要,也没有儿子的性命重要。
而且周子明既然派出了小兵看守,就证明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完全安全,后面彻查还有的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