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甄远安顿好,当晚,顾霖写信寄给郑颢时,顺便提及火炮和甄远,而后才把书信封好交给大燕。
翌日,顾霖安排顾安招待甄远,甄远是郑颢的好友,随便找人招待对方不合适,顾安是他们的小辈,由他出面招待甄远,于礼于情都不会出错。
把人交给顾安后,顾霖没有叮嘱太多,随着来往府衙军营处理军政,顾安的言行举止越发沉稳,比许多成人还可靠。在这样的影响下,顾霖慢慢地不再把顾安当作孩子看,开始信赖对方,把甄远交给顾安招待,顾霖十分放心。
顾安的表现没有让他失望,不仅带着甄远观看城内景象,还带着对方前往乡下察看百姓生活,短短几日内,便让甄远心绪变化无数,震撼于所看到的幽州府情景。
看着眼前一个个衣着陈旧却不破败,欢声笑语的百姓,甄远眼底划过迷茫,这还是书中所记载的苦寒荒芜的幽州府么。
他紧跟顾安的步伐,听对方三言两语解释幽州府发生种种变化的缘故。
原来……
这一切都是郑兄和顾叔的功劳。
南地军营。
当幽州府知府带领军队连续攻下五座城池时,其他各府知府总兵堪堪攻下两三座城池,当连续俘虏十位反臣后,大军休整,各府知府总兵回归军营参加庆功宴。
郑颢抬腿进去,里面十几人正热闹说着话。
“牛弟,这位便是幽州府知府兼总兵郑大人,想必你听过他退敌北蛮的英雄事迹。”
在看见青年主帅进来时,宁愿府总兵阴阳怪气开口。
接着,他对牛强道:“不过依为兄看,还是牛弟你最为英勇,敢于在大军还未抵达前,便以一敌十四,而后与我们内外夹击,俘虏许多反贼。”
没有听对方的夸奖,牛强转头看向郑颢,略显凶悍的面容露出笑容,不知是不是他平日不怎么笑的缘故,这抹笑格外奇怪。
他盯着青年主帅,并未起身,而是意味不明道:“原来这位便是郑大人。”
郑颢亦微垂眼眸,目光清扫他一眼,淡淡道:“牛大人。”
眼见他们刚见面便展现出气场不和,宁愿府总兵心下暗喜,在场其他人也感受到郑颢和牛强之间的气氛很是不对劲。
江南总兵抬眸,带着警告瞥了一眼宁愿府总兵,而后转首看向青年主帅和牛强:“说起来,你们之前就认识了。”
此话一落,在座众人或是面露讶异或是神色不明
“陈大人此话怎讲?”郑颢也难得略带讶色问道。
青年主帅到达南地后,一直都很给他面子,江南总兵笑了笑,在牛强也疑惑地看向自己时,他道:“郑大人贵人多忘事,当初抵御红衣军时,牛强率人守住城门,还是你见他有功,提拔的他,怎么你们俩都忘记这件事了。”
牛强面露惊讶不似作假道:“我一直以为,我得以升迁是陈大人提拔,不想竟是受了郑大人的提携。”
说完,他看向青年主帅,目光专注有神,却不似刚才那般无礼打量。
他朝对方抱拳道:“多谢当日郑大人提携之恩。”
青年主帅并未动容,语气沉冷:“不必道谢,能走到今日是牛大人自身的功劳。”
原先俩人间快要生起的波涛汹涌消去,在场其他人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般瓜葛,个个边打趣着二人落座席位,边思绪纷纷担心他们结盟。
好在之后宴席上,他们见牛强对青年主帅热情感激,郑颢却一如最初到达南地时,不管他们表现的或是热情或是冷漠都一样对待他们,那样对待牛强。
酒席过后,郑颢回到帐篷,大卓取出幽州府送来的信件,郑颢拿过来,总共三封信件,一封是叶阔写的,一封是田糠写的,还有一封是顾叔写的。
郑颢依次打开信件,叶阔向他汇报幽州府的重大政务,田糠的信更简单,只有寥寥几句,同他汇报正在训练新兵。
最后一封信……是顾叔亲手所写。
郑颢打开信纸,目光微垂,随着眼神移动,看着纸面上隽绣有神的字体,沉冷神色慢慢松缓。
与叶先生和田糠薄薄一张信纸不同,属于顾叔的信封是鼓胀的,感受着手上信封的厚度,一瞬间,郑颢沉冷的心被顾叔沉甸甸的情谊填满了。
他眼帘低垂,开始认真看起顾叔写的信。
只见信上,顾叔从头到尾都是报喜不报忧,向他传达着一切都好的意思。
顾叔先是向他叙述了幽州府的军政公务,显然,他离开前叮嘱顾叔,让对方帮忙看好大本营,顾叔记在心中。
事实上确实如此,青年离开幽州府后,顾霖没有盲目插手军政,有叶先生和田糠等人在,他仍觉得专业事交给专业人做。
他起监督作用,偶尔叫来叶先生和田糠问问军政便够了。
对于他插手军政,叶先生和田糠没有表现出排斥的态度,反而,他们很是认真地向顾霖汇报府衙军营发生的事务,顾霖有不懂的,会当场问二人,有时候担心打扰他们做正事,便会把一些不懂的疑问带回府中问顾安。
比起他这个门外汉,被郑颢和叶先生亲自教导出来的少年懂得许多。
凡是顾霖提出来的疑问,对方都能解答。
见顾叔面对幽州府军政越发得心应手,郑颢翻开下一张信纸。
在他离开后,顾叔手下之人研制出一种杀伤力极强的兵器名叫火炮,根据顾叔所言,火炮射程远且杀伤力比火药更甚数十倍,郑颢眼底暗光一闪,此物若用在战场上,必定令己方将士所向披靡。
他这样想着,接下来,果然看到顾叔正在琢磨着如何把火炮搬运到南地,碍于种种缘故还未得进展。
目光一凝,青年主帅目光落到甄远到达幽州府八字上,顾叔问他如何安排对方。
郑颢阅读文字的速度极快,可这几张信纸,他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才放手。
手指摩擦着平滑纸张,他没有立马提笔回信,微垂眼帘,郑颢眉间蹙起,顾叔信上提及的都是幽州府正事,却半分没有提及自身。
离开幽州府多月,他完全不知顾叔过的如何。
指尖敲动桌面,郑颢心下渐躁,他想知晓,幽州府下雪后,顾叔是否会风寒发热,每日灶房熬煮的药汤药膳,顾叔是否乖乖食用。
这样想着,郑颢越发不安心,他不在顾叔身边,赵嫂子他们又心软,顾叔软声几句,他们便不会再劝,时间一长,顾叔肯定不会碰药汤药膳。
执起毛笔,郑颢先是给叶先生和田糠回信,给叶先生的回信,郑颢没有长篇大论,只写了寥寥几句,给田糠的回信,郑颢写了一张信纸,皆是对新兵老兵的训练安排,让对方和叶先生好好配合。
写完这两封回信,郑颢心神重新回到顾叔身上。
与对属下的冷漠和公事公办不同,给顾叔的回信,郑颢的语句透着一股温缓。
他“甜言蜜语”感谢着顾叔为自己盯着幽州府,令他出门在外安心不已,接着,他叮嘱对方要注意身体,如果药汤苦涩难以下咽便吃药膳,幽州府冰冻三尺,等闲莫要出门,有事就交给顾安他们去办。
字字句句都是叮咛,他让顾叔放心把甄远交给叶先生,对方会把一切安排好,最后,他手掌微顿,写下一句:“行军在外,一切安好,顾叔莫要担忧,不日便能归家。”
写完所有回信后,郑颢叫来大卓:“连夜将信发送回去。”
大卓领命,感受着手上厚厚的信纸问:“大人,可要用八百里加急?”
郑颢微微摇头:“不必,如常将信送回幽州府。”
八百里加急通常用于紧急情况,用于传递紧急信息,因着要求驿卒昼夜兼程,每日行程八百里,这种速度下马匹大多累死,驿卒需频繁换马,甚至无暇进食休息,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通常不会动用,如建安帝驾崩,成都府总兵驾崩等至关重要时刻,郑颢手底下人才动用八百里加急,将消息传到他耳中,幽州府安稳,顾叔并无安危,虽心中思念对方,但理智尚存,郑颢不会为一己私情,做出用八百里加急传信回幽州府,只为缓解思念之情的事情。
即便如此,驿卒行程极快,半月就将信传回幽州府。
顾霖收到信时,感受到不输于自己寄出去的信封厚度。
拆开信封,顾霖快速看完信。
当看见郑颢心中有数,言明会叮嘱叶先生安排甄远,顾霖就安心了。
接着,他看到对方让他暂时莫要将火炮运输至南地,此等杀伤力极强的武器,不宜过早出现在世人面前。
顾霖心下有数,却没有让人停止研究如何妥善运输火炮,毕竟现在不用,日后很可能会用上。
想清楚这点后,顾霖心神重新回到信上,立马看见青年写下整整三张,皆用来叮嘱他三餐饮食和生活作息的信纸。
以及……
青年让他写信时多说一些有关自己的事情,言明传信驿卒都是可靠之人,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不对,对此顾霖微微无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他确实心疼青年率兵前往南地,刚满二十岁的青年,就肩负那么多责任和那么多人的性命。
于是,他态度软化许多。
与上次写信相比,顾霖这次回信没有那么官方。
除开说一些正事外,还写了身边发生的许多趣事,眉间带着笑意,封好信封准备让人送出去时,想到青年爱吃醋,不喜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物上,顾霖重新拆开信封,身体微顿,而后微微俯身,在信纸末尾写下:“盼君凯旋,念君夜夜归。”
京城。
自从下放权力给大将军后,乾元帝迎来久违的宁静,自从登基后,他没有一日是安宁的,近些日子,大将军接管朝堂后,除开大朝会他会到场外,其余时候,乾元帝都待在御书房或者后宫等地方寻欢作乐。
他不似先帝沉迷求仙问道,但醉心字画诗书,大将军体察圣心,特意寻了一位貌美多才的女子暗地培训,而后在一次宫宴上,将此女献给乾元帝,乾元帝幸了此女翌日便封其为宝林,而后满意此女的美貌才能,一阵红袖添香后,封其为才人。
今日大朝会结束,文武朝臣不再聒噪进言,乾元帝心情美好地和大将军来到御书房,正在二人商议南地战事时,太监满脸心喜意前来传话:“陛下,王才人有喜了。”
王才人就是大将军献给乾元帝的女子,乾元帝闻言后,大喜:“多少个月了。”
和建安帝一样,他的子嗣并不多,还在东宫时,太子妃为他诞下嫡子,其他嫔妃却少有孕讯,总共算下来,除开王才人肚子里的孩子外,他只有六个孩子,这在帝王家着实少了些。
太监回道:“三个月了,伺候王才人的奴婢说,前些日子就觉得王才人月信不准,与王才人说了后,主仆二人并不确定,加上陛下为南地战事烦忧,王才人命奴婢不得担扰陛下。”
“卿卿太小心了。”乾元帝语气含着疼惜,想到这是他登基后第一个孩子,乾元帝道:“王才人有功,加封她为美人,待诞下子嗣后,再加封她为婕妤。”
说完,乾元帝转头看向大将军:“得此美人,多亏爱卿功劳。”
高远一脸正色,恭敬道:“陛下过誉,天下都是陛下的,臣为陛下效劳乃本分之举。”
乾元帝哈哈笑了几声:“得爱卿如此良臣连襟,亦是朕的福分。”
君臣相谈片刻后,高远行礼告退。
走出宫门走上马车,高远退去恭敬神色,眼神显出讥讽。
乾元帝有三子,最小的也有八岁都已成人懂事,王才人是他特意献上去的,为了在乾元帝身边安插耳目,有时候女人在男人耳边吹的枕边风比什么都有用,不想王才人高效,这么快就怀孕了,如果此胎是男婴······
高远眼底闪过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