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无双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正睡在一片云彩上,周围都轻飘飘的,似乎踩一脚就会不小心摔下去。她觉得自己应该醒了,可是身体却不动,她努力了好几次,却还是如同梦魇一样,睁不开眼睛,直到有脚步声传来,这是脚踩在积雪上才会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记无双猛然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山,离着自己很近的地方,则是长着稀稀疏疏的水晶桃花树,而她正躺在雪地上,勉强坐起身来,她就知道了,自己身处的地方是玉青宫,而那个拦住天帝的声音,应该就是非尘上仙的。
非尘上仙救了自己?
记无双抬起头来,环视四周,终于在那边池水的岸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非尘上仙。他正静静地看着平静的池水面,池水也无比的平静,只是水底很深看不清楚,似乎有很多黑色的东西。
“你救了我?”记无双站了起来,看向了非尘上仙。
非尘上仙则回头看向了她,言简意赅道:“那个地方你进不去,不用白费力气了。”
记无双却不赞同,“如果不是天帝打断了我,我早已经打破了陨心谷的结界,我人都已经进去了。”
“你也知道要不是天帝啊?”非尘上仙看着她,责怪的语气如此明显,但是这份责怪却不像之前那么冷漠,分明带着一股身为严师的爱护。
记无双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同寻常,她顿了顿,也不想再胡搅蛮缠,而是开门见山道:“陨心谷那地方存在于人间与神境的交界处,我想打破结界进去,必然会惊动神境,但是我没有办法,叶予尘和玄湮都在里面,我不懂……”记无双看向了非尘上仙。
“你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叶予尘,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为什么要将他扔到那样的地方,你真的想要他魂飞魄散吗?你不是神吗?神可以这样无因无果的肆意妄为吗?”
记无双的质问一字一句留到非尘上仙的耳朵上,非尘上仙只是蹙着眉头看着她,眼神之中是不理解,他不理解她。
“他只是我的一魂一魄。”
换言之,我对他的生命,是有决策权的。
人不能对另一个人,为所欲为,人却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人对任何人的暴力都是不对的,人对自己的暴力却是无人能够阻碍,畅行无阻的。所以在非尘上仙眼中,他从未伤害过别人,他只是在遏制自己而已。
记无双却摇着头,“他虽然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诞生的,但是他是个完整的人,滋生出了完整的灵魂,他只属于他自己,你没有权利像处理一个物品一样处理他!就算你是神也不行。”
看着记无双坚定的眼神,非尘上仙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眼神之中的复杂是记无双看不明白,他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但是记无双不关心。
“我不想再追问原因了,我只想要我爱的人回到我身边。”记无双说。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上一辈子的事情,她只拥有记忆却不拥有感受,爱上非尘上仙的感觉和恨上非尘上仙的感觉都只应该属于过去,而至于那所谓的三世情缘,下一辈子的缘分,谁又曾经历过呢?能把握住的就只有现在,能感受到的,也只有现在。
记无双不想再关心那些,尤其是被巨大的谎言欺骗过的记无双,她不想再去在意,什么神仙,什么妖怪,什么仙门,什么人间,她只想在意那些真切爱着她,她也爱着的人,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我要去陨心谷,我要将叶予尘和玄湮带出来。”
记无双看着非尘上仙,她的眼神之中不只是坚定,而是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然,一种要是非尘上仙不允许,她甚至会对其动手的决然。非尘上仙对上她的眼神,他平静的眼波下,泛起了一阵涟漪,似有触动,但是张了张口后,还是吐露出了绝情的话语。
“不可能。”他说:“你进不去那个地方,你现在去,就是一个死,神境不会放过你。”
“那就试试好了,看我能不能在神境的手上,进入到陨心谷。”
记无双不再迟疑,她扭头就走,比任何时候都要决绝。飞尘上仙皱着眉头,他也是立刻就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执拗!”他的语气之中带着明显的愠色。
记无双甩开了他的手,先他一步动了手,她用力抽出赤龙鞭,毫无迟疑地朝着非尘上仙抽去,她知道她不是非尘上仙的对手,唯一可能取胜,或者说逃走的机会,就是出其不意率先动手。
非尘上仙果然没想到她会主动出击,血红的鞭子就这样狠狠地抽在了他谪仙般的手臂,白色水袖上一道扎眼的血痕。非尘上仙果然怔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没有恼怒,而是诧异,他再次抬起头看向记无双的时候,却是有些生气了。记无双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根本就没有回头,而是快速地朝着外面飞去,但她实在是小看了玉青宫的主神。
一道神光就这样打在了她的面前,记无双猛地停住,才没让神光打在自己的身上,但她依旧没有回头,而是换了个方向,赶紧往外逃,但这次非尘上仙没有给她机会,无数的神光在自己的周围炸裂,挡住了她往前的路,记无双猛然回头看向了非尘上仙,四目相对,她握紧了手中的赤龙鞭。
如果是这样的,那就过过招好了!
万恶之气与赤龙鞭幻化出的无数红蝶同时乍现,然后在记无双的操纵之下,朝着非尘上仙而去。非尘上仙的脸色难看,他一挥手,整个玉青宫的雪都飞舞了起来,两个人就在无人之境打了起来…………
——
另一边,陨心谷。
玄湮那尖锐的匕首没能扎进叶予尘的脑门,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乍现,某个金属质地的东西放在了叶予尘的脑门前,两种金属物互相划过发出刺耳的呲啦声,玄湮和叶予尘同时皱起了眉头,只是后者一动不动,前者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身体。
玄湮朝着那东西看去,挡在叶予尘面前,抵挡住他一刀的竟然是一柄断剑!要是玄湮没有看错的话,这不是叶予尘的仙剑——玉青长剑吗?怎么会断掉了?但是断掉了居然还能保护主人?
“玉青长剑。”叶予尘看着这个在他眼前漂浮着的断剑,这把被非尘上仙折断了的仙剑,竟然还会在关键时候保护了自己,可是他不是没有灵力了吗?
叶予尘仔细地观察着这柄断剑,它剑柄先是灵力的地方早已枯竭,就连剑身上也失去了身为仙剑的光泽,变得有些发黑,可是在那一点点黑中,叶予尘却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漂浮着,好像是一丝一缕的黑烟。
他眯起了眼睛,那黑烟有些不同寻常,与魔烟不同,也没有什么妖鬼的气质,内里似乎有一点黛蓝色,这难道是…………
“万恶之气!”
玄湮先他一步说出了这个名字,玄湮乃是魔眼所化,他的眼睛本就比其他人的眼睛要更灵敏一些,断剑一出现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陨心谷毫无灵力,一柄断剑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所以他观察了好几眼,他敏锐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那萦绕在断剑上的万恶之气,他的唇角难以掩饰的溢出一名笑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恶器竟然在陨心谷!”玄湮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也不在意叶予尘了,嘴上尽是得意。
“原来非尘那个死老头子,把他手中的那件恶器放在了陨心谷啊,我说怎么整个玉青宫都没有恶器的痕迹,他还是比烛龙要聪明一些的,烛龙把他的恶器放在功德债里,果不其然就被侵蚀了,非尘倒是聪明,还知道换个地方放,他也是会找地方,竟然找了这么一个不毛之地,这种毫无生命尽是死气的地方,自然不会有人或者物被恶器侵害。可是他千算万算,怎么还把叶予尘给扔在了这里。”
玄湮看向叶予尘的眼神都带上了柔和,“真是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记无双不会那么着急,也不会让我来陨心谷,我也就不会发现恶器了。”
与玄湮的洋洋得意不同,叶予尘看着那柄断剑,表情却越发凝重,是自己的恶意激发了这个恶器吗?难道自己在毫无察觉的时候,滋生了某种恶意吗?叶予尘有些担忧,他隐隐觉得,这柄断剑会改变些什么,只是他对未来又毫无想象。
玄湮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当即就笑了出来,他嘲笑叶予尘,“你都成这个样子了,你是离不开陨心谷了,你的灵魂这就要消散回到非尘老头身上了,你还在考虑恶器,恶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玄湮伸手就去抓那柄断剑,可是断剑却像是有主一样,在玄湮的手抓在剑柄上的时候,开始剧烈的颤抖,这是它不认主的样子,玄湮眉头猛然一皱,还没等着他反应过来,断剑突然间就迸发出了无数万恶之气,巨大的冲击力将玄湮击飞出去好几米远,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疼痛感袭来,他赶紧抬起手看去,自己的手掌心竟然已经被灼烧糜烂的不成样子。
“怎么会认主?”
玄湮十分意外,看着那柄断剑,断剑却突然飞速旋转起来,一边旋转一边腾空,与此同时,周围突然起了风,无数万恶之气从森林的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朝着断剑汇集而来,断剑吸收着整个陨心谷的万恶之气,巨大的吸引力,都带起了风声,过了好一会儿,感觉整片森林都变得澄明之后,断剑突然间就在他们的眼前,砰得一声,从空中跌落,响亮地砸在了地上。
风声消失了,所有万恶之气也都吸进了断剑之中,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那柄断剑还落在地上。
玄湮和叶予尘四目相对,叶予尘满眼疑惑,“这是……?”
看着地上的断剑,玄湮却眯起了眼睛,他唇角一勾,“这是陨心剑。”
与此同时,天空突然间刮起了飓风,无数灰色的松树叶纷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