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近臣可依:朝廷中枢尚需彻底清洗,但陛下身边如孙振芳,贺兰兄弟等忠良之人,骨干之臣,当委以重任,莫再迟疑。
其三,勿启兵端?:天地会之徒,多为饥寒所迫,受张文焕蒙蔽,实非真心谋逆。
若朝廷贸然兴兵,徒伤国力,损朝廷威名,使百姓离心,更让奸党坐收渔利。
当以怀柔之策,招抚流民,严惩祸首张文焕,方可息事宁人,安定民心。
朝中大事积压,各部人力缺失,臣事事掣肘,不敢妄加委任,还望陛下速决!
臣贺兰裴文顿首百拜
甲辰年秋月」
李昭平折起信纸时,指尖仍微微发颤。
“张文焕……好一个张文焕。”
他也说不出自己心头翻涌的,是极端的愤怒,还是无力的苍凉。
再抬头,只平添几分悲愁。
他抖了抖信封,里面又掉出两张纸。
一张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是贺兰裴文信中提及的贪污名目。
他只是粗略地瞄了一眼,就放到了一旁。
这种事情,交给贺兰裴文就好,他反倒不愿意过多插手。
另一张纸,下面署着熙月晴的名字。
他看得出神,不知不觉间,出了大帐。
一片枫叶正巧落在他肩头。寒露浸透的红叶像褪色的血渍,在玄色寝衣上洇开一片锈红。
整个营盘安静得过分,三万甲士矗立在暮色里,刀戟上的霜血未干,恰与枫叶同色。
秋风卷起满地猩红,仿佛旧朝那些被撕裂的疮口在翻飞。
「记得吗?
你离京之时,我曾说过:
“待枫红之际,我必肃清朝堂。”」
此刻的京师,刑场血水染红了整条朱雀街,恰似一场提前降临的枫雪。
熙月晴神情淡漠,擦了擦腰间的血迹,转身离开。
「天地会的来往信件,已经被我截断了。
今年的饿殍,比往年都要多。
像野草一样一茬又一茬,割都割不完。
今年尸体用席子一裹埋了土,消停了会儿,结果明年几遭天灾就又密密麻麻冒了出来,遍地都是,咿咿呀呀地哀哭着。
荒地里的骨头白森森的,跟杂草嫩嫩的根长得挺像,只是挖出来了不能吃。
干旱洪涝,草籽往地里一躺,明年照样长,但人躺地里可就再长不出新的了。
命比草贱,这话说的挺形象。」
信纸被冷汗浸透,在李昭平手心蜷缩着,险些被揉成一团。
他只觉得那些朱砂批注的罪状突然化作三百箭簇,每一行字都穿透他肺腑。
「还记得吗?当初西梁覆灭之前,傩曾经在戏楼上,题过一首词。
西江月·道德三皇五帝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当时我们年少轻狂,你只求身前无限风光,千秋霸业,我只知国恨家仇。
从不闻陇上牛羊,塞草荒秋。
如今听来,我们的世界虽没有“三皇五帝,五霸七雄”,却恍然如梦,方解其意,不禁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