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
5月15日中午13时,指挥部下达了行动指令。全体参战民警火力全开,如猛虎下山直扑目标。
第一组、第二组分别在章睿、符俊林的率领下直奔“酒厂”。近20名民警悄无声息地分别把住前、后、中三个门以及几个关键点位,就此完全控制住“酒厂”。紧接着, 训练有素的特警操起一把专用铁钳剪开门上铁锁,符俊林一马当先冲入院子,就见“金杯”车停在靠门口的位置,未熄火的车子引擎轰响,一旦司机反应过来猛踩油门就危险了!
符俊林当机立断一个箭步上前,挥舞手中乔装打扮时用来挖壕沟的工兵铲,“哗啦” 一声砸碎了车窗玻璃,同时麻利地一把拉开车门,两名手持盾牌的特警迅速冲上来,将靠在驾驶室打盹的周前卫和副驾上的蒋大庆一把拽下车摔翻在地,干净利落给戴上了“银箍子”。几个民警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 前后不过几秒钟。
就在符俊林带领二组突击的同时,章睿这组也会同几名特警用沉重的打门锤“砰砰砰”几下撞开了另一扇门,一组人马如狂飙突进迅速封锁了全部门窗,开始逐一仔细搜索各个角落。
看车上的人已被控制,符俊林不敢有丝毫怠慢,回身又往屋里冲,却被一扇卷帘门挡在外面。他急得大吼:“来人!”万一屋里还有同伙守着制毒,听见外面响动马上销毁毒品,那所有的付出都将付诸东流啊!符俊林一把抓住卷帘门把手,和几名特警同时发力,“哗啦啦--”卷帘门被拉开。符俊林风一样冲进屋,屋内无人,只有制毒设备和装在搪瓷盆、搪瓷桶里呈棕黄色的结晶体。 这便是传说中的“油”,即冰毒。他一颗心瞬时落下一大半:“油”在,证据就保住了!
屋角,一个排风扇安安静静。符俊林瞥了一眼,又认真看了一眼,确定它是关停的。可是从昨晚到现在,他的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耳边回响,如同一台巨大的排风扇在“轰轰”运转。符俊林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过于紧张产生了幻听?来不及犹疑多久,他四顾发现屋里一架木梯伸向二楼,便立即沿梯子爬上房顶,四面观察未发现有人,倒是看见了正在院坝上搜索的章睿。一个在高处一个在低处,二人目光对视间,都咧开嘴冲着对方比个“一切正常”的手势。
符俊林另一小半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他步履轻快地沿梯子回屋,一组、二组开始分头有序地保护现场、查看物品:相当简陋的制毒设备,连冷凝设备都没有,一截木棍代替了搅拌用的搅拌机,还有一些必备的化工用品。令人惊讶的是,如此条件下出来的“产品”居然纯度很高,这说明徐光辉的“技术”着实厉害。
该说说第三抓捕组了。第三组是与第一、第二组同时动手的,但从跟踪到抓捕的时间线拉得更长。我们暂且将时间退回到上午10点多。话说卓越带着10个人分乘3辆车,一路跟踪到了大足区龙水镇。眼见着徐光辉、周代宇下了“丰田”车,-摇三晃走进了一家洗浴中心。从外观上看,这家店共有两层楼,规模不算小,装潢挺阔气。卓越安排每辆车留一个人守在驾驶室,其余的人分头行动,一个监视楼内动静,一个盯紧“丰田”车,其余人各自隐蔽在洗浴中心对面和背后转角处。“口袋”已经扎紧,只等一声令下。
没多久,周代宇腆着啤酒肚子下楼出来,直接开门坐上停在门口的“丰田”越野车,懒洋洋地靠在驾驶位上玩起了手机。
10分钟、20分钟、30分钟过去了,徐光辉也没有出来。卓越有点儿担心:万一徐光辉出来上了车,车一启动,抓捕难度就大得多了。抓捕组的车全是“老革命”了,日晒雨淋不知跑了多少里程,有的已接近报废年限,论车况比“丰田”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一旦双方开始飙车,怕警方占不到什么便宜,再说万一路上发生碰撞,误伤了过路群众怎么办?“指挥部怎么还不下令哦?”
熬到中午12时40分,卓越忍不住请示指挥部,得到的答复是:“暂时不动,再等等。”三组按兵不动,继续盯死对方,而卓越一直在紧张地思索,一个个可能性和应对方法一一从他脑海中划过…
终于,中午13时,指挥部下令各组同时实施抓捕。按捺许久的卓越与另外两名民警冲上去,一把拉开车门将专心打游戏的周代宇拖下车按住,嘴里还骂骂咧咧:“狗日的吃了豹子胆吗,敢欠三哥我的钱不还?”
“做啥子哦,你们…”周代宇一脸懵懂来不及反应,就被两个民警架住胳膊拽上了车。这边,卓越迅速带人往洗浴中心楼上冲。上楼一看,至少有20个房间。徐光辉在哪一间屋里呢?
卓越快速扫视所有房间,发现有五六间透出灯光。此刻顾不得许多了,绝不能给徐光辉任何反应和反抗的机会。他一咬牙,冲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房门就是一脚。当过兵的人身手敏捷,“咣当”一脚门被踢开,把趴在按摩床上享受妹子服务的一个肥胖眼镜男吓得差点儿摔到地上。卓越近前一看: “不好意思。”话音未落他已旋风般卷出门, 一个闪身又冲到第二间亮灯的房门前, “砰”,门又应声被踢开,伴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尖叫,徐光辉神色紧张地站在离门不到两米的地方,衬衫门襟敞开,明显正在手忙脚乱地穿衣服。说时迟那时快,卓越和另一个民警两步上前将徐光辉摁在地上。“警察!” 卓越亮明身份。徐光辉一脸无辜:“警官, 我就找妹儿做个按摩,这也犯法了?”
“犯没犯法你应该晓得哟?”卓越轻轻拍拍他。
徐光辉的斗鸡眼眨了眨:“我又没和她做啥子,我没犯法。”
“年纪不大怎么记性不行啊,提醒你一下:酒厂。”卓越狡黠一笑。
徐光辉一怔,一张寡骨脸顿时煞白。
“现在晓得了噢?我们不是治安警,我们是缉毒警噢。”
各抓捕组捷报频传,收网行动大获成功。大部队随后抵达“酒厂”,几条警戒带将现场隔离起来,在各警种配合下,专业人员逐一清点物品、拍照取证、登记造册。这一仗,一举捣毁一个制毒窝点,抓获周代宇、徐光辉、蒋大庆、周前卫4名犯罪嫌疑人,缴获固态、液态冰毒共计225.1公斤, 作案车辆3辆,还有全套制毒设备和大量制毒原料。
卓越、符俊林、章睿、陈明灿……一群缉毒警满身泥泞、衣衫槛楼,头发上沾着新鲜的竹叶、草根,一双双眼睛满是血丝,却熠熠生辉。
逐一打量着自己的部下,指挥部的领导们眼圈湿润了。他们不约而同竖起了大拇指:“好样的!为你们骄傲!”
2022年5月27日,在四川警方的协助下,犯罪嫌疑人杨世林在成都市他经营的家高档茶楼里被抓获。至此,该团伙涉及的20余名犯罪嫌疑人被一网打尽,一条横跨川渝两地的制毒、贩毒链条被彻底斩断。
面对讯问,杨世林大呼冤枉,说自己做的都是合法生意,和徐光辉、周代宇几个只是一起吃吃饭、洗洗脚,他们干那些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事情,他从头到尾一点儿不知道。“警官,我以前犯过法不等于现在也犯法噻,你们可以调查嘛…”
2021年刑满释放后,杨世林先是八方“拜码头”,然后开了一家三层楼的豪华洗浴中心,人五人六地当上了“杨总”。工于心计的他眼珠一转玩起“空手道”,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开始“杀熟”,许多“圈内人”被他割了韭菜。比如他骗徐光辉的手法就是虚构业务套取钱款,或确有此业务,但他巧立名目夸大开销金额,最后这些钱全都进了他的腰包。
杨世林善于打造虚假人设,开豪车、穿名牌,脖子上挂着小指粗的大金链,车后备厢里堆满好烟好酒,让人很容易相信他的“实力”。他拿着骗来的钱大肆挥霍,同时又开了高档茶楼,一来好继续装大款骗更多钱,二来凹个正经生意人的造型,便于为暗地里开展的涉毒“业务”打掩护。
杨世林摆出一副“洗手不干”的姿态, 实则以“凡事不留痕”的伎俩规避警方侦查,只进行幕后策划、指挥、提供制毒原料,但从不参与具体制毒和贩毒的过程。
讯问之初,徐光辉一口一个不知情,还想替杨世林掩盖罪行,当从民警口中得知杨世林骗自己钱的真相,徐光辉大怒:“什么! 枉老子还把他当大哥!”
徐光辉很想打自己耳光:敢情这些年是被人当猴耍了?从2020年起,徐光辉一直走霉运,做生意亏本,上牌桌输得精光,最后穷得靠老婆挣钱度日。2021年,多年“兄弟”杨世林出狱了,得知这几年徐光辉一直帮衬着他家人,杨世林立即伸出了“橄榄枝”:“兄弟你对得起哥哥,哥哥也不会忘了你嘛。”他一会儿拉徐光辉做烟花生意,一会儿邀他合资开舞厅,一会儿又许诺帮他承揽小区外墙业务,徐光辉前后投入了差不多20万元,结果要么亏齐唐家沱(重庆方言, 即血本无归),要么项目半途而废,把徐光辉郁闷得不行,但他从没怀疑过“兄弟”是在算计他。
“警官,我说,我都说!他那些事情我都晓得….”徐光辉得知杨世林的真面目后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警官,他们做那些事情我又不在场, 我真的不晓得呀……”在后面的讯问中,杨世林还想继续装傻充无辜。
“没错,你都不在场,这就是你自以为聪明的地方,但你只是‘自以为聪明’,不是真聪明。”卓越和章睿也不多话,只是有保留地出示了包括徐光辉等人的供述在内的证据。被事实“啪啪”打脸的杨世林沉默半晌,长长地叹口气:“罢了,究竟还是斗不过你们警察,只是对不起我老婆儿子了……”
2010年4月,杨世林因犯制造毒品罪、 非法持有毒品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6个月,到2020年8月减刑释放。当年进去时, 他儿子只有两岁。等到10年后出狱,他老婆还等着他,儿子也长成了少年。也许是想弥补这些年亏欠老婆的,所以他只要赚了钱首先打到老婆账上,还给她买了一大堆金银首饰。当然和他们团伙其他成员一样,杨世林身边远远不止一个女人,也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在他们眼里,有钱就意味着成功,“成功男人”就该倚红偎翠左拥右抱才叫不虚度人生。扭曲的三观让杨世林忘记了教训,硬要一条道走到黑,心里除了钱还是钱,于是制贩毒又成了他发财最快的“捷径”。只是这一次,他的老婆还能不能继续等他?更可怜的是他的儿子、即将再次面对父亲犯下大罪的事实、这对于一个已经满心疮痍的青少年将是怎样残酷的打击?
对周代宇、周前卫、蒋大庆的讯问则相当顺利,面对铁证,三个人一股脑儿供述了犯罪事实。
1987年出生在永川乡下的周代宇脑子还算活络,成年后他揣着发财梦进城务工,无奈少小不努力基础太薄弱,外加好逸恶劳, 体面的工作没他的份,苦活累活他又不愿干,四处碰壁之后,他干脆整天与一帮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干起了不法勾当。周代宇年纪轻轻结婚又离婚,随后认识了声色场所混饭吃的娇娇,气味相投的两人迅速“好”上了。当然,这并不妨碍周代宇还有别的莺莺燕燕。要想过得潇洒,没钱万万不能!
2021年下半年,想钱想得人命的周代宇在成都经人介绍认识了杨世林。听说杨世林以前因贩毒服过刑,周代宇便向杨世林提出买点儿毒品,准备拿去转手卖高价。杨世林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如今做的可是正经生意,手里没“货”,不过要买货可以给介绍上家。于是,周代宇通过杨世林又认识了徐光辉、蒋大庆。
既然是“大哥”介绍来的人,徐光辉也不藏着掖着,他扳起指头给周代宇算了一笔账:“兄弟你out 了!卖‘药’哪有制‘药' 来钱快?虽说政府管控得很严,正规渠道买不到那些原料,但通过黑市还是能搞到的。 凭我这专业技术,那些原料就能变成金坨坨。”看着徐光辉的手掌夸张地翻了几翻, 周代宇的肥脸上绽出了兴奋的红光。
2022年初,杨世林、徐光辉、周代宇等人密谋确定了分工:周代宇在重庆市永川区他老家寻一个制毒“窝子”,必须是单家独户、偏僻安全的地方,周代宇负责“窝子” 的日常管理并提供购买原材料的资金;制毒原材料由熟悉“业务”的杨世林和“技师”
徐光辉负责购买;制毒以徐光辉为主,贩毒以周代宇为主,跑腿、搬运、打杂、望风-类事情由蒋大庆负责。
蒋大庆是个什么角色呢?镇上长大的蒋大庆也是个混混儿,没有正经工作,还赌博欠下一屁股债。后来跟着杨世林跑腿打杂, 尽干些令人不齿的勾当,比如“杨总”聚赌他望风,“杨总”嫖女人他负责提供“杜蕾斯”。杨世林做制毒“大业务”,他自然又成了最好使唤的喽啰。
2022年2月底,周代宇租用了永川区三教镇周家大湾后山上一处当地村民废弃的酒厂,亦即被查获的这个窝点作为制毒场所。 到4月份,看蒋大庆一个人打杂忙不过来, 周代宇便邀约堂兄周前卫一起“创业”,承诺事成后给他10万元报酬,还将专门购买用于作案的一辆二手“金杯”车送给他。为表“诚意”,他将“金杯”车落户到周前卫头上。其实,周代宇这样做只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但周前卫感激涕零,帮团伙做事特别卖力。
“这个社会就没有拿钱搞不定的事。”周代宇笃信钱的威力。为了增大安全系数,他又拿小钱将酒厂附近的另一个亲戚周四发展成“前哨”。周四,正是卓越等人发现的那家小冲压厂的老板。“好悬!幸好整个侦查过程慎之又慎!”
4月12日,周代宇支付一大笔货款,通过徐光辉购买了一批制毒原料,而后他与周前卫将原料运回了“酒厂”里。4月17日, 徐光辉、杨世林安排蒋大庆将购买的制毒所需的化学试剂、瓶瓶罐罐等物品也运到“酒厂”。5月11日,徐光辉、蒋大庆从四川成都出发,到重庆与周代宇碰面后,一起去周家大湾周代宇的老家住下。当时天气炎热, 他们认为不适合“生产”,盘算着等下雨再进场,因为下雨天制毒产生的异常气味更容易消散。
“5月13日晚上,你们几个为什么在制毒期间抬着原料、设备出去,两小时后又拾回厂里?”讯问中,这个当时让侦查员倍感困惑的问题也找到了答案:制毒进入一定阶段后,多种原材料在搅动时会发生化学反应,表现为原料发热、冒烟并散发出刺鼻的味道,行话叫“放烟”。这是一个令嫌疑人头疼的问题。之前,他们曾经尝试着零敲碎打地制毒,结果随手倾倒的废水将门口一片竹子给毒死了。这引起了村民们强烈不满, 那片竹林归集体所有,村里人人有份,于是就有村民愤愤地质问:“你们弄些啥子面面药哟,把集体的竹林都搞死了?你们要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代宇当时吓得一激灵,所以13日那晚到了“放烟”阶段,为避免被村里人闻到味道,做贼心虚的四人便将制毒原料、工具拾上“金杯”车,驱车到山上空旷地带,待两小时后烟雾排尽、液体冷却,再拉回酒厂里,继续等着沉淀。
要说心虚,最心虚的可能要数谨慎、敏感的徐光辉了。几年前,一个“高人”给了他这个“赚钱方子”,还再三叮嘱说,干这个来钱快,但弄不好要遭“飞钵儿”(掉脑袋),小心驶得万年船,一个窝子绝不做两次。以徐光辉的谨慎,以前每次做完零星“业务”后,他必定扔掉作案用的手机并毁掉手机卡。这次他同样打算事后如法炮制。 “一部手机才几个钱?赚了大钱再买就是。 周代宇就舍不得扔,要钱不要命!”
这次上山后不久,徐光辉在“酒厂”周围发现了一些脚印,尽管周代宇一再拍胸脯保证没问题,说周家大湾他熟悉得很,这片山里是有人过上过下,但都是地质队搞勘探的、电力公司检修线路的、村民上山挖笋子的,踩出几个脚印子正常得很嘛。半信半疑的徐光辉心头打鼓,始终感觉不踏实。
5月14日,“生产”开始了。以徐光辉为主,蒋大庆打下手,周代宇、周前卫负责望风。到15日一早,徐光辉莫名地心慌慌,眼皮子跳个不停。“狗日的邪门了,不行,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看看核心工序已完成,他恹恹地对周代宇说,自己大意了没做好防护,这阵子头昏脑胀,可能轻微中毒了,他先下山去休息,这里派人守着等它自动结晶就行了。周代宇点头称是,说今天正好龙水的朋友请他过去吃酒席,不如一起去轻松轻松吧,然后开着“丰田”车带徐光辉下山,留下周前卫和蒋大庆在厂里照看。
他俩走后,周前卫和蒋大庆一合计,辉哥都中毒下山了,那我们守在里面不也会中毒吗?我们不如去坝子里的“金杯”车上睡一觉,等睡醒了“货”也做得差不多了。
上午,周代宇和徐光辉先回了趟周家, 然后出发一起去龙水镇,途中徐光辉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想去吃席,想去镇上找个洗浴中心“冲冲喜”。他暗暗盘算着,老子这一走就坚决不回去了。“唉,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岔子,都是周代宇几个傻货拖累得我呀!\" 徐光辉哀叹着抱住脑袋。
抓住周代宇后,民警立即带着他从龙水赶回周家院子进行搜查,当场搜出纯度较低的液态、片剂毒品数公斤。这时,周代宇的妹妹回家来了。周代宇的父母老来得女,这个才读初一的老丫头备受父母和哥哥的宠爱。蹦蹦跳跳的小丫头一进门,看家里来了这么多人,两个穿警服的人押着戴着手铐的哥哥,她害怕地待在原地。“妹儿,你到这边屋做作业吧。”民警赶紧温和地哄着她去了隔壁屋子。
搜查完毕,民警准备带走周代宇。起初一言不发的周代宇提出和妹妹说两句话。民警同意后,他走到隔壁屋门口,看着小丫头轻声说:“妹妹,哥哥走了,爸妈你帮我看一下哟,家里的事,以后就靠你了。”妹妹看看哥哥,又看看民警,稚气的脸上除了茫然还是茫然。一个才读初一的孩子,哪里懂得发生了什么呢?
大约周代宇猜到自己不会被轻判,所以这时候才对家人有了些愧疚。其实一向游手好闲的他从不关心家人,据他后来交代,他买作案用的“金杯”车的钱,都是从他整天挖土种地的老父亲手里要来的。
“走吧。”民警带周代宇出门。章睿回头看看小丫头,心中五味杂陈。
被抓住后,周代宇称最遗憾的一件事. 居然是没来得及及时行乐。“唉,警官,你们要是晚几天来的话,我这笔业务赚了大钱,就去海南嗨一把,我攻略都做好了,唉!”
后来,得知自己的弟弟周前卫被周代宇拉下“水”,周前卫的姐姐破口大骂:“周代宇就不是个好东西!龟儿遭‘敲砂罐'活该,可他为啥要害我弟弟!”
一个为了钱而置法律、道义、良知于不顾的制贩毒犯罪嫌疑人,对社会、对家庭、 对生命所造成的危害是极其深重而广泛的。 在践踏法律、戕害他人生命健康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亲手将自己的至亲和家庭推入绝望的深渊?作为他们的亲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受害者呢?
羁押期间,周代宇找卓越要书看。“你是当真的吗?”卓越有点儿惊讶,一个从不读书的初中生,居然要看书?
“嗯…帮我找一本哲学书吧。”周代宇期期艾艾地垂下眼帘,“想看点儿讲人生道理的书……”
卓越给他找了两本,周代宇千恩万谢地接过书,好几天都捧着专心地看,看着看着有时会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猜他连字都认不全,估计一是空虚无聊,二是想从书中去寻找什么答案,或者获得某种精神上的支撑吧。哎,早点儿读些书, 懂点儿做人的道理,说不定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说起来,比周代宇大两岁的周前卫也是个失意人:几年前离了婚,靠跑大货运的收人拉扯女儿霏霏。读小学的霏霏无人
照顾,每逢寒暑假、节假日,别的孩子跟着父母开开心心到处玩,霏霏只能以大货车为家,吃住、写作业都在车上。多穷的父亲都心疼孩子,周前卫也不例外,他做梦都想挣大钱,让宝贝女儿过上和别人家孩子一样的美好生活。因此,当堂弟周代宇找到他,以10万元好处费和一辆二手“金杯”车为入伙条件时,尽管周前卫知道自己登上的是一条“毒”船,但还是一咬牙走上了邪路……
2023年7月6日,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依法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徐光辉、周代宇、杨世林,犯贩卖、制造毒品罪,分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被告人蒋大庆犯制造毒品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被告人周前卫犯制造毒品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5万元。
面对一审判决,全部被告人均表示不上诉。
想着霏霏的事,章睿有些焦虑。大人犯罪孩子无辜,她才读小学四年级,得帮她继续生活。章睿找到周前卫唯一的亲姐姐,也就是霏霏的姑妈,说服她在周前卫服刑期间帮忙抚养、教育霏霏,还资助了几千元给她,嘱咐她一定好好养大孩子,千万不能让她走歪路,更不能走她父亲的邪路。“大姐, 这钱你收下,这是我的工资,干干净净的钱。辛苦你把孩子带大,也希望你定时去看看你弟,他本质上并不坏,但经不起利诱犯了法,亲人的温暖和鼓励有利于帮助他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看着眼前苦口婆心的警察,霏霏的姑妈抹泪了:“我可怜的侄女哟……章警官你放心吧,你们都这么上心,我这个当姑妈的哪能不管娃儿呢?”
听了这些,一直焦心女儿的周前卫泪流满面,“扑通”给民警跪下了:“感谢你们!我不是人,我该死,我啷个对得起我的霏霏哟…\"
如今,符俊林工作之余依然热衷于学习吹口琴,尽管不止一次被卓越调侃“吹得跟菜市场杀鸡宰鹅没啥区别”,但符俊林得意地说:“你懂什么,我现在能吹难度更大的曲目《万水千山总是情》了呢。”
章睿已提任禁毒支队副支队长。2023年初,他因工作出色被评为大渡口区“政法英模”,媒体记者特地前来为他拍照。
“只能拍背面哦。”章睿说。
“嗯,我知道。”记者肃然答道。
记者很清楚,缉毒警察不能在对外宣传中露面,不能用实名。这是铁的纪律,更是对这个特殊警种民警的保护。他举起相机, “咔嚓”“咔嚓”拍下了章睿身着警服的背影。照片拍完,章睿回身说:“请你再帮我拍两张正面照片,可以吗?”
记者有些惊讶。
章睿整理一下胸前警号,微笑着说: “我一直都喜欢穿警服,但工作关系很少能穿它。今天好不容易拍张警服照,又只能拍背面,挺遗憾的。我想,这一辈子,一定得给自己留下两张真正的警服照。”
“好。”记者鼻子一酸,随后郑重地举起了相机。
成为缉毒警这些年,章睿和支队战友每次获得荣誉,面对报社、电视台的镜头,他们要么不能现场领奖,要么必须戴着口罩上台。而所有关于缉毒警的报道中,他们只能以化名出现,视频中他们的面部必须打上“马赛克”,报纸上他们的“照片”只能是相框中一处沉默的空白……
2023年中国人民警察节,大渡口区公安分局禁毒支队荣获2022年重庆市公安局“渝警楷模集体”荣誉称号。在重庆广电集团演播大厅里,隆重的颁奖仪式上,灯光璀璨、掌声热烈,10个获奖集体的名字投映在大屏幕上。9个获奖单位的代表昂首挺胸站在台上,自豪地面对无数摄像机、相机镜头,以及台下一双双充满敬慕的目光。而禁毒支队的代表,只能戴着口罩上台。
坐在台下的章睿和战友们心潮起伏,那些苦与累、喜与悲,希冀与失落、拼搏与隐忍,无数勠力同心、生死与共的瞬间,此时一帧帧浮现在眼前,在内心跌宕起伏,令人感慨万千。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
面对刀光剑影挺身而出,因为珍爱光明,所以投身黑暗,用热血去驱逐黑暗,去护佑光明。选择成为光的背面,始终以模糊的背影示人--这更是一种大勇,它源自无言而至高的忠。
为戴着口罩的禁毒民警颁奖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是致以大渡口区公安分局全体禁毒民警的崇高敬意,更是致以共和国无数默默战斗与奉献的缉毒警察的崇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