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因此等到时间匆匆流去许多,才会在某一瞬间使人惊觉它快得不可思议。
荒芜说是要在走前处理些事情。
谜亚星窝在房间里看外头或升起或飘荡或落下的点点绿色荧光,在她离开前问她:
“不和他们告个别吗?”
这话落在荒芜魔主耳朵里可能小众了些,离开的脚步一顿,她扭头,皱着眉:“有这个必要吗?”
在暗黑族的日子,每一天都可能没下一天,每一声招呼都能算作告别。
特地去做这种事,很怪异。
“嗯……我们夸克族有这个习惯。”
暗黑族也有的。
他猜到了她不擅长离别,有那么一瞬间为此感到好笑,过后又留下苦涩的余韵。
他想了个她乐意去做的:“说完正事后再说点别的闲话,比如金币往哪藏点,你自由了好去拿。”
荒芜歪头想了想,没有办法想象出来跑到哪里能不被暗黑大帝找到。
不过的确得做好财产的归属问题,否则等她死翘翘,那些钱岂不是全便宜了暗黑大帝。
“哦,和立遗嘱差不多。”
“嗯,是的,告别和立遗嘱差不多。”他的视线缓慢向着窗边偏移时,又听到她的声音。
“‘我’有和你告别吗?”她好奇地顺嘴一问。
谜亚星笑了:“有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努力争取来,结果你和我说了很多谜语,我一个也无法破解开。”
听起来这份告别和财产归属问题无关。
眨了眨眼,她没有向着自己留的谜问下去。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们所在的两个时间是如此相像,你一说,我好像就真这么做过似的。”
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厉害,能设下令智之星也无法想到答案的谜题。
还是一个了解她的智之星。
“嗯,是很像,”谜亚星放轻声音,好似忧心惊扰到谁, “像镜子的两面。”
她看了看他,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没有听到人话。
于是不打扰对方继续对绿点点发呆。
荒芜从不在一些她认为并不重要的事情上纠结。
比如她不喜欢和别人打哑谜,并且早早受够了身边那群老喜欢把话说一半的人的死德性。
但她也不怀疑谜亚星是在欺骗她。
与此同时,在事实上,她很不喜欢和谜亚星提到他那个时间的自己。
一个死掉了的失败者,遭遇的不过是她所见到过的无数结局中的一个。
对失败者,她没有太多好奇心。
不只是好奇心,除了嘲讽以外,她不会有别的想法。
但谜亚星每次提到“她”,荒芜都会觉得很烦。
她又没经历两百年以后,一天天就知道和唤魂似的说些难懂的东西。
一开始她还有耐心去问,然而谜亚星挤牙膏似的问一点说一点,已经将她的耐心磨完了。
还是读心术省事。
“真是麻烦呐。”
总觉得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不对劲感即将突破云雾。
就像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她束手无策甚至一度将它遗忘。
然而线头就快要主动落在她的手里。
算是件好事吗?
她兴致不高地将自己的金币要藏在哪的规划和卡林顿、小今朝说了说。
小今朝的情绪持续低迷,令她无法忽视。
她有时候会为自己关注下属情绪的事情感到惊奇。
更多时候又不理解为什么偶尔关注,又在大多时忽略。
这种矛盾感不该在她身上出现才对。
“怎么了?”
既然注意到了,顺嘴问一句也不麻烦。
“大人为什么要带上他呢?”
“他想去。”而且带上他不费事。
“我也想去。”
“不行。”她拒绝的干脆利落,“你去太危险。”
许今朝不再说话。
一个小插曲,荒芜没有放在心上。
临走的那一天,谜亚星再次见到她,她手里拿着个小布袋子,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袋子鼓鼓囊囊的,准备这个袋子的人似乎是想要把整个宇宙都装进去。
很精致,质量瞧起来也很不错。
谜亚星感到几分眼熟。
细想又没有思绪。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
她说到这里停顿下来,谜亚星安静地等。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她晃了晃脑袋,“算了,没什么。”
不同于她还有个入学考试,作为教授的助理,谜亚星完全可以比她晚几天到校。
但他要和她一起走,荒芜也没拒绝。
“即将重回故土的感觉怎么样?”
“也不是第一次重回。”
“回萌学园和回夸克星的感觉会一样吗?”
“不会,”谜亚星实话实说,“萌学园是我……长大的地方。”
“哦,你是孤儿。”
被她的结论弄得一噎,近乡情却的紧张直直淡去。
想说的话最终只剩句:“我爸妈活着。”
她手里还玩着那个袋子,虽然和他神色如常地说着话,但能看出来还留有心事。
“你和他们还没我和你熟。活着和死了也差不多。”她说完了,难得顾念起听话人的情绪,“你们夸克族会介意我这么说吗?”
“夸克族和暗黑族的差别倒也没有那么大。”
“暗黑族没人会介意我这么说。”
“差异是不大,在这方面倒也还是有点差异。”
他没直说暗黑族人没意见是因为她的身份。
荒芜也没有往下问。
“卡林顿先生说在夸克族住着要有礼貌一点,如果遇到长老会的长老、老兵,或是萌学园的校长、老师时感到不安,可以向他们致礼什么的。那里的人不会为难有礼貌的人。”
浓厚的说教感一听就知道不是卡林顿的原话。
“也许是的。”他停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直到荒芜回头看他。
“你怎么了?”
“我在想……”
“嗯?”
“你会遗憾吗?”
“遗憾什么?”她不会遗憾,只会觉得他在莫名其妙,“我从来不对过去遗憾。”
那是无用的事情。
“过去流失的金子也不会遗憾吗?”
她说不出来“不”字,陷入沉思。
“芮卜姒,”他拉着她的手,试图传递过去些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是不会对过去感到遗憾,还是害怕感到遗憾的无能为力,你分得清吗?”
管家卡林顿说她的目光总是放在将来,因此才会忽略现在、忽略身边。
但不只是现在。
太专注未来的人,也会刻意规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