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邵明按捺住心中的雀跃,故意为难她:“我凭什么信你?如果我给了你号子,回头你不兑现承诺买我的野蔺萄藤,或者你压根就没做出剡藤纸呢?哪怕最后真让你做出来了,我如何信你?”
什邡知道蒋邵明不会平白无故相信她,但既然他没有直接拒绝,就说明这件事还有得谈,无非就是筹码不够罢了。
“听说蒋老板对帝尧麻笺很是喜欢。”她果断抛出诱饵,果然,蒋邵明的眼睛瞬间一亮。
蒋邵明:“确实,帝尧麻笺是难得的上等纸。”
什邡忽而站起身,倾身凑近蒋邵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如果我说,我可以拿出三分之一帝尧麻笺的制作的方法给你呢?”
蒋邵明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
帝尧麻笺呀!这是多少纸商梦寐以求的纸?当初什仲怀还在世时,光凭这一种纸就名扬天下,否则什家又怎会成为长安第一纸商?
“你说的可是真的?什仲怀真的把帝尧麻笺的制作方法教给你了?”说完,他又马上自我否决,“不,不可能,如果他真的把帝尧麻笺的制作方法告诉你了,你何不自己做,反而也要把方子给我?”
什邡见鱼儿已经上钩,不疾不徐地说:“蒋老板怕是听错了,我说的是三分之一。我也不怕蒋老板你生气,实话实说,帝尧麻笺制作流程极其复杂,就算你得到了三分之一的制作方法,找最好的师傅研究,没一年时间也研究不出具体制作流程和用料。至于我为何不自己做……”重新坐回绣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还没有自保能力之前,我若是真做出了帝尧麻笺,你觉得什家长辈不会来找我麻烦?我现在只想在益州简简单单的生活,不想惹大麻烦。”
好一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蒋邵明突然觉得今天花费一上午的时间见什邡是对的。
“不过三分之一还是太少了。你也说了,我是生意人,我不仅不做亏本的买卖,不赚钱的买卖我也不做。”蒋邵明说。
什邡不悦蹙眉,放下茶杯看他。蒋邵明啧啧两声,笑说:“你先别急呀!我的要求也不过分,我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内要是做不出剡藤纸,我不仅要你三分之一的制作方法,我还要另外的三分之二。”
什邡被他狮子大开口的模样气笑了:“蒋老板,你这就有点过份了,这是帝尧麻笺,不是别的什么纸。”
蒋邵明:“帝尧麻笺乃是上品中的上品,其工艺繁复非同一般,若是你连剡藤纸都做不出来,就算你有帝尧麻笺的制作方法又有何用?况且你也说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既然身怀宝物不能发挥其效用,同时又没有能力保护它,不若将它交给有志之士,这样你能得到一笔三千两的银子,帝尧麻笺也能在我手里发扬光大。我可以跟你发誓,纸在我在,你护不住的,我蒋邵明能护得住。”
什邡听完,整个人都木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颜无耻之人,竟然把觊觎她人宝物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怎么样?你觉得如何?”蒋邵明一脸跃跃欲试,“你如果同意了,我们现在就签个契约,我马上让人给你腾出酒楼最好的号子,你看怎么样?”
什邡抿了抿唇,犹豫半晌说:“最多三分之二。就像蒋老板说的,如果我没有本事做,大可以交给别人,至少不至于让这上上品的纸绝技。但如果拿到三分之二的法子还做不出帝尧麻笺,便说明蒋老板也不是那个合格的传承人。”
蒋邵明脸一垮,心说这娘们果然不是好糊弄的。
但就如她所说,三分之二足以窥全貌,皆是他网罗天下最好的造纸工匠,就不信凭借他们的本事不能把帝尧麻笺最后那一部分补全。
思及此,他当即拍板,扭头叫了掌柜过来。
掌柜早就在一旁听着呢,一直到最后,听见什邡提起什仲怀和帝尧麻笺,他才知道这位看起来极不起眼的女娘竟然有这般来头,更何况她竟然拿帝尧麻笺来跟蒋老板对赌。
年轻人果然有魄力。
蒋邵明从腰间解下环佩当做印信交给掌柜:“你去找蒋朝平,告诉他把燕和楼最好的号子给我腾出来,挂上明心堂的牌子。”
掌柜得令而去,什邡提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蒋邵明又亲自写了两份契书,什邡看过没有任何异议后,各自签字画押。
将其中一份契书递给什邡后,蒋邵明重重打了个喷嚏,感觉做了这么长时间,风寒又加重了,整个人头重脚轻,浑身发热。
“帝尧麻笺的方法,什娘子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蒋邵明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什邡暗骂了一声嘚瑟,活该,笑着说:“明日我让人亲自送来。”
蒋邵明听完,有点不乐意:“不必了,一会儿我亲自跟你去取。”
什邡看了一眼他双颊泛红,整个人昏昏欲睡的样子,忍不住问:“我劝你还是找个大夫看看,赚钱重要,身体也重要呀!”
蒋邵明一听她的话,顿时感觉收到了侮辱,男人怎么能被说不行呢?
他冷哼一声,挺起胸膛狠狠剜了她一眼:“爷身体好着呢!现在就走,我跟你去明心堂把东西取回来。”
什邡无可奈何,只好由着他跟着自己出门。结果一出春晖坊的大门,就见一辆录事参军衙门的马车停在大门口,常武悠闲地坐在车辕上吃果子,而撩起的车帘内,谢必安正垂眸翻看手中的书册。
似乎感觉到有视线看过来,谢必安放下书册看过去,与什邡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什邡脸莫名一热,暗道好久没见了。
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谢必安波澜不惊地说了句:“早晨出来时路过明心堂,红岭说你来了春晖坊,我和常武恰好在这边办公,想着捎你一起回去。”
还不等什邡回答,蒋邵明已经先一步说:“不知道谢大人方不方便也捎我一程。”
谢必安看了一眼什邡,什邡瞬时会意,忙说:“蒋老板要随我一起回明心堂取一样东西,若是吗,麻烦的话,我们可以……”
“不麻烦。”谢必安打断什邡的话,侧身让出位置,对什邡说,“二位请。”
什邡看了一眼蒋邵明,蒋邵明咧嘴一笑,吸了一下快要流到嘴边的鼻涕,捂着嘴爬上马车。
什邡看蒋邵明兀自坐在谢必安对面,自己只好爬上马车,挨着谢必安坐在右面。
相比于蒋邵明,她觉得谢必安虽然 老谋深算了一些,但到底还算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