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夜色已深,咸湿的空气带着一丝阴冷。
穆念慈面朝海面,盘坐在船头闭目养神。茫茫大海被暮色掩盖,只余海浪拍岸的声音阵阵。
浪花飞溅,一水珠攀上穆念慈的眉梢,又顺着皮肤纹理滑下。
就在这时,远处密林中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喘息,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穆念慈闻声,眼眸骤然睁开,眼底闪过一丝意外。她转身望去,只见摇曳的火光穿透树影,一个手持火把的妇人跌跌撞撞奔来。
那妇人鬓间湿润,衣裳被树枝勾得凌乱,又因火把照亮范围有限,她一时辨不清船只方位,便扑通一声跪倒在沙滩上,对着岸边声嘶力竭地喊道:“李姑娘!李姑娘....您在吗?求你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穆念慈听到那声“李姑娘”时有些懵,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对了,她这次的身份是“李寻花”李姑娘!
“我在这儿。”
回应间起身一跃,出现在妇人身侧。
妇人猛一抬头,见她神出鬼没,不似凡人,神色不由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不过,一想到岛上的布置,她又很快镇定下来。膝行两步。趁穆念慈不备伸手抱住她的小腿,额头贴着沙砾,哭道:
“李姑娘,我娃...我娃病了,这会儿神志不清,我...我没有办法了,求你救救我娃吧!”
穆念慈本就对老弱妇孺多有同情,再加上妇人的表现,戒心消了大半。
不过,对于妇人的触碰,她却极其不适,本能后退一步,轻巧地抽回腿:“大嫂子快请起,我随你去看看。”
妇人见穆念慈答应下来,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谢谢李姑娘,谢谢李姑娘!”
话音方落,妇人已弯腰拾起尚未熄灭的火把,作势便要在前引路。
“大嫂子,且慢。”穆念慈拦住妇人,道:“我使轻功带你过去罢,这样速度更快一些。”
妇人闻言身形微僵,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半晌后支支吾吾开口:“这...这可如何使得?”
穆念慈闻言,心下疑窦顿生,目光直直盯着对方。
摇曳的火光中,妇人一抬眼便撞见她眼底的警惕,心里叫糟。
她强自镇定,面上挤出为难之色:“李姑娘,小妇人身子重,怕你带不动,万一出了差池,耽搁了时间...”话未说完,已哽咽着哭喊起来:“我的娃啊...那么小,是在割我的肉啊...”
想到公爹为求逼真,竟让亲孙子服食‘噗噗草’,直闹得孩子上吐下泻,妇人眼中的心疼倒添了几分真切。
穆念慈见她泪中带痛,心中疑虑稍减,耐心解释:“大嫂子放心,带你一人于我并非难事。只是这主意如何,还得由你定夺。”
妇人用袖口拭着泪,哀声道:“多谢李姑娘体谅。只是小妇人此时实在不敢冒险......”
她面上愁容惨淡,心底却暗自恼怒。
她万没想到这女子行事这般悖于常道,险些叫她招架不住!
她何尝不知轻功更快?可若是这般入岛,岛上布置岂不是有露马脚的可能!
她在心底连连祈祷,盼着对方莫多纠缠。
而这时,穆念慈也确实如她所念一般,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强求。
.......
风过林间,树影婆娑,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向岛中央疾驰而去。
若这时有第三人在场,定会察觉这二人虽速度相当,状态却判若云泥。前者呼吸粗重如破风箱,后者却步履轻盈,神色间未见丝毫疲态。
穆念慈望着前方窈窕背影,总觉今日之事透着蹊跷,但就是没有明晰头绪,好似隔着一层纱幔,看不清内里。
这般疑虑,她的心底不觉多了层警惕,试探问道:“大嫂子,岛内可有懂医术的人?”
妇人骤然收住脚步,眼底厉色闪现,却在转身瞬间化作盈盈泪光。
“哪还有懂医术的人呐,这岛上生了病,只能听天由命啊。今日亏得今日遇见李姑娘,你是岛外来的贵人,见多识广,定要救救我那苦命的娃儿...”
声泪俱下的哀求,挑不出半分破绽。穆念慈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过于草木皆兵了。
她压下心底残留的戒备,应道:“大嫂子,我非大夫,但能帮上忙的地方,定不会推辞。”
无论如何,总要进岛一探究竟。若孩子当真性命垂危,她空间里备着各类药材,辅以自身内力,总能护住一线生机。
至于其他状况,她也并无惧意。岛上之事无论怎样都得处理,总不能因这一丝疑虑便就束手束脚!
听得穆念慈这般承诺,妇人忙不迭应道:“诶,诶。李姑娘,那咱们快些走罢。”
待两人翻过最后一座山丘,远处山坳里,一片矮房错落密集。
妇人再次松了口气,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引君入瓮的戏,终于要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