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陈显达决计起兵,将攻建康,先令长史庾弘远、司马徐虎龙,致书朝贵,大略说是:
诸公足下:我太祖高皇帝,睿哲自天,超人作圣,属彼宋季,纲纪自紊,应禅从民,构此基业。世祖武皇帝,昭略通远,克纂洪嗣,四关罢险,三河静尘。郁林、海陵,顿孤负荷。明帝英圣,绍建中兴。至乎后主,行悖三才,琴横由席,绣积麻筵,淫犯先宫,秽兴闺闼,皇陛为市廛之所,雕房起战争之门,任非华尚,宠必寒厮。江仆射兄弟,忠言屡进,正谏繁兴,覆族之诛,于斯而至。故乃犴噬之刑,四剽于海路,家门之衅,一起于中都。萧、刘二领军,拥升御座,共秉遗诏,宗戚之苦,谅不足谈,渭阳之悲,何辜至此!徐司空累叶忠荣,清简流世,匡翼之功未着,倾宗之罚已彰。沈仆射年在悬车,将念几杖,欢歌园薮,绝影朝门,忽招陵上之罚,何万古之伤哉!遂使紫台之路,绝廛绅之俦,缨组之合,罢金张之胤。悲起蝉冕,为贱宠之服;呜呼皇陛,列劫竖之坐。且天人同怨,乾象变错,往者三州流血,今者五地自动,咎征迭着,昏德未悛,此而未废,孰不可兴!诸公多先朝遗旧,志在名节,并列丹书,要同义举。建安殿下,秀德冲远,实允神器。昏明之举,往圣留言,今忝役戎驱,亟请乞路,须京尘一静,西迎大驾,歌舞太平,不亦佳哉!我太尉体道合圣,仗德修文,神武横于七伐,雄略震于九纲,是乃仗义兴师,还抗社稷。本欲鸣笳振铎,无劳戈刃,但忠谠有心,节义难遣,信次之间,森然十万,飞旍咽于九派,列舰迷于三川,此盖捧海浇萤,列火消冻耳。吾子其择善而从之!毋令竹帛无名,空为后人笑也!
朝臣得了此书,当即报知齐主萧宝卷。齐主萧宝卷令护军崔慧景为平南将军,督兵前往攻击陈显达,后军将军胡松,骁军将军李叔献,率领水军屯守梁山,左卫将军左兴盛,督前锋屯守杜姥宅。陈显达出发寻阳,沿流东下,道出采石,适遇胡松截住,两下交锋,约历半日有余,胡松兵败逃走。
陈显达再进兵至新林,左兴盛麾军堵御,彼此未经大战,陈显达却虚设屯火,绊住左兴盛,自率轻舸夜渡,潜袭都城。偏偏遇着逆风,至晓方达(到了天亮的时候才到达),舍舟登落星冈。守卫诸军,不意陈显达猝然来至,急忙闭城设守。
陈显达手横长槊,匹马当先,随后有勇士数百人,鼓噪而攻打城池。城中出兵与战,挡不住陈显达手里挥舞的长槊。陈显达年纪已经七十三岁,尚是精神矍铄,奋勇无前。战至数十回合,十荡十决,刺死守卫军百余人。俄而,用力过猛,手里槊竟然折断,一时调不出顺手的兵器,只好仗剑督战。
这个时候,左兴盛领着各军,返回去救都门,陈显达寡不敌众,没奈何退至西州。后骑官赵潭注,率士兵猛力去追,抢步来到陈显达马后,用槊猛刺。陈显达不及预防,竟然被来人刺落马下,再加一槊,已经是血流满地,不能动弹了。诸子皆被捉拿伏诛。
庾弘远亦为其所捕获。临受刑的时候尚还要索帽,顾语刑官说道:“子路结缨,吾不可以不冠。”及得帽既而取戴,复慨然说道:“我非乱贼,乃是义兵,来此为诸君请命。陈公太觉轻事,我曾谏他持重,若用我言,人民当免致涂炭呢。”也恐未必。
庾弘远有儿子庾子曜,年才十四岁,抱着父亲乞求自己代父死,一并为刑官所杀。父愚子亦愚?各军将入城报功,当然又有一番封赏,不消繁琐描述。
豫州刺史裴叔业听闻朝廷屡诛大臣,很是感到危惧,朝廷亦防他有所谋变,于是调镇南兖州,令他内徙。裴叔业愈发感觉不愿,未肯启行,他有兄子(兄长儿子)裴植,曾为殿中直合,至是亦恐惧而奔往寿阳,谓朝廷必相掩袭,宜早为计。
裴叔业派遣亲人马文范,暗中赴往襄阳,问萧衍道:“天下大势,已是可知;但我辈不能自存,现拟回面向北,尚不失为河南公,公意以为何如?”
萧衍使马文范返回去报告,说道:“群小用事,怎能虑远?若果疑公,暂宜送家还都,作为质信,万一意外相迫,可勒马步军,直出横江,断他后路,天下事一举可定。今欲北向,恐彼必遣人相代,别以河北一州处公,河南公尚可复得么?”智 虑却 是过人。
裴叔业乃遣儿子裴芬之入质建康。裴芬之已去,又欲北向投靠北魏,特向北魏豫州刺史薛真度处,致书探问,略表己意。薛真度劝令早降,复书有云:若至事迫始来,反致功微赏薄,事贵从速,不必多疑。
裴叔业意终未决,不过与薛真度屡通书信,往来不绝。都中人士,已经渐有风闻,咸传裴叔业外结通叛,裴芬之恐怕自己被收捕,于是溜出都门,竟而返回寿阳。
裴叔业竟遣裴芬之奉表降魏,魏主拓跋宏令彭城王勰出发镇守寿阳,封裴叔业为兰陵郡公,仍领豫州刺史。齐朝廷闻报,不得不发兵加讨,特遣平西将军崔慧景,带领水军,出军讨伐裴叔业。萧宝卷亲出送行,戎服坐琅琊城上,召崔慧景单骑入城,略问数语,慧景即拜辞而去。萧宝卷还宫,复下诏命萧懿为豫州刺史,助崔慧景西讨寿阳。
崔慧景此次出行,已经暗蓄异图,曾与儿子崔觉密约,令他隔宿出都,驰赴军前。崔觉曾为直合将军,得了父命,即于次日单骑出走,行抵广陵,始与崔慧景相会。
崔慧景过广陵十余里,召会各军将弁,涕泣晓谕道:“我受三帝厚恩,愧无以报,今幼主昏狂,朝廷浊乱,持危扶倾,莫如今日,愿与诸君还立大功,共立社稷,未知众意若何?”众皆应声听令。崔慧景遂还向广陵(今江苏省扬州市),司马崔恭祖守广陵城,开门迎入。
崔慧景停留在广陵二日,将集众渡江,因遣人驰见江夏王萧宝玄,愿奉他为主。萧宝玄喝斩来使,发兵守城,并飞书传报诸中。
萧宝卷亟派马军将戚平,外监黄林夫,出发援助萧宝玄,镇守京口。总道他是长城可靠,不生变端,哪知萧宝玄是明里断绝与崔慧景之交,暗地里其实在勾通。他与妃子徐氏,本来伉俪情深,只因徐孝嗣被杀,迫令离婚,心中好生不乐。此次斩使请命,实欲引诱台军,自增势力。
戚平、黄林夫,来到了京口,萧宝玄即引与密商,探他意见。二人语多未合,恼动萧宝玄,呼令左右之人,劚了二人首级。司马孔矜,典签吕承绪,不禁大呼道:“殿下造反了!”
萧宝玄更怒不可遏,杀死了二人。好杀不祥。更派长史沈佚之,谘议柳澄,分统部众,专门等待崔慧景到来。
崔慧景自广陵东返,顺抵京口,由江夏王萧宝玄开城纳入,即令崔慧景为先驱,自乘翠舆,手执绛麾幡,督军继进。都中大震,亟遣骁骑将军张佛护,直合将军徐元称等,出屯竹里,堵截叛军。
崔慧景前锋将崔恭祖,带着百战不疲的壮士,与佛护等人一场鏖斗,佛护等败入城中。
崔恭祖乘胜攻入,斩杀佛护,降了元称,进迫查硎。中领军王莹,奉萧宝卷之命,都督水陆各军,据住湖头,筑垒蒋山西岩,屯甲数万,崔恭祖不能前进。及崔慧景继至,亦无法可施,悬赏求计。
竹塘人万副儿献议道:“今平路皆有重兵堵住,不可议进,最好从蒋山背后,蹑登山顶,从上临下,出其不意,方可得志。”
崔慧景依计而行,遂分遣壮士千名,绕出山后,鱼贯而上。俟至夜半,突起鼓角,由西岩驰下,各戍垒闻声大骇,不知所为,一齐弃垒遁去。崔慧景得追至都下,攻扑各门,右卫将军左兴盛,率领台军三万人,就在北篱门扼守,军中望风溃散,左兴盛亦逃遁。东府、石头、白下、新亭诸城的士兵,统皆惊骇而走,左兴盛无路可奔,逃匿淮渚荻舫中,被崔慧景部兵搜获,立即杀毙。
崔慧景突然攻入外城,驻乐游苑,崔恭祖率骑兵千余人,攻打北掖门,将要陷入,为宫中卫兵所拒,仍复折回,宫门皆闭。
崔慧景引众围攻,又毁去了兰陵府署,作为战场。宫中危急万分,幸得卫尉萧畅,屯守南掖门,处分城内,多方应拒,众心稍定。
崔慧景捏传宣德太后的命令,废齐主宝萧宝卷为吴王,却把推立萧宝玄的问题,反而搁置了起来,未曾提及。又生了变计。原来竟陵王萧子良之子萧昭胄,曾封巴陵王,永泰元年,十王被戮,萧昭胄与弟萧昭款,避难出奔,至江西溷迹为道人。崔慧景举兵入都,萧昭胄兄弟,又奔投崔慧景,崔慧景与他们交谈甚欢,更欲拥立昭胄,心如辘轳,未能遽定。
其子崔觉又与崔恭祖争功,竹里一捷,功出崔恭祖,觉但主粮运,偏说是功与相侔。崔慧景舐犊情深,不免袒觉,遂致崔恭祖失望。崔恭祖又进献一计,请用火箭攻打北掖楼,崔慧景道:“大事垂定,何必多毁,免得将来更造,多费财力。”
崔恭祖怏怏而退。崔慧景素好佛学,善谈释义,自乐游苑移居法轮寺,整日闲坐,对客高谈。崔恭祖窃叹道:“今日何日,难道是参禅时么!”想来可能是要求往西方去了。
蓦然听闻豫州刺史萧懿,自采石渡江,来援都城,崔恭祖连忙来至法轮寺中,自请击打萧懿。崔慧景说道:“汝且留此,不如叫我子前去罢。”
崔恭祖趋出,大为怫意,还顾寺门道:“看汝父子能成事么?萧豫州岂是好惹的人!”慧景全然未悟,竟遣觉率精兵数千,往拒萧懿去了。
萧懿本来是奉命西讨,出屯小岘,闻得裴叔业病死,正拟乘虚前往袭击,忽然由都中遣到密使,促令勤王。
萧懿方才就食,投箸起座(放下筷子起身),即率军将胡松、李居士等数千人,从采石渡江东行,举火示城中。台城居人,欢呼称庆。
萧懿军队已经到达了南岸,崔觉才领军趋至,与萧懿接仗。萧懿下令军中,前进有赏,后退即斩;于是人人致死,个个拼生。
崔觉本非战将,骤遇劲敌,教他如何抵挡!崔觉战不多时,即大败奔还,部下伤毙至二千余人。崔觉率败众逃还都中,正值恭祖抄掠东宫,取得女使数人,饶有姿色。
崔觉不禁垂涎,竟然把他拦住,将女妓劫为己有。强盗碰着强盗。崔恭祖已经怨恨崔慧景,又经此一激,不由的感到忿火中烧,竟然与骁将刘灵运,夜降台军。
崔慧景部下,看见崔觉败还,崔恭祖引去,料知不能成事,多半离散。崔慧景亦立足不住,潜引心腹数人,自往北渡。余众尚未曾闻知,留住城下。那萧畅却麾兵杀出,击毙数百人,众始散走。
崔慧景留都历十二日,一败涂地,匆匆奔至江滨,被萧懿麾下的巡兵,驱逐一程,随从都不知去向。只有崔慧景一人一骑,逃至蟹浦,浦口有渔人会集,看见他形迹可疑,仔细盘问,知是崔慧景。
渔人已闻他是叛首,乐得杀叛徼赏,呼众人奋向斫去,立刻就将崔慧景砍死,枭了首级,纳入鱼篮,担送建康。
崔觉逃亡流命为道人,嗣被捕诛。崔恭祖虽然投顺,朝议以他穷蹙始降,不能贷罪,仍然拘系尚方,未几亦被处斩如律。
萧宝玄逃匿数日,因都中大索,无人容纳,没奈何自出投首。萧宝卷召入后堂,四面用幛围裹,令群小数十人,鸣鼓而攻。且使人传语道:“汝近日围我,与此相类,我亦令汝一尝此味呢!”仿佛儿戏。已而牵萧宝玄出来,赐毒药后勒毙。
军将搜得叛人党册,内列姓氏甚多,朝士亦或参入,萧宝卷并不察阅,但令左右之人取来毁去,且慨然道:“江夏王尚且如此,还问别人做甚?”
萧宝卷寻又颁诏大赦,所有叛徒余孽,悉令自新,不复穷治。这却是萧宝卷即位以后,绝无仅有的美政!却也是难得了。偏偏一班佥任宵小之辈,不依诏书,查有家道殷实的人民,一概诬告他们为贼党,然后屠灭其门借口运人资财,充入自己私囊。若本系贫穷,就使前时从贼,也置诸不问。或语中书舍人王咺之道:“赦书无信,物议沸腾。”咺之道:“会当复有赦书。”
已而赦书又下,群小横行如故。萧宝卷日事嬉游,无心顾问,但任他所为罢了。统计宫中嬖幸左右侍从,凡三十一人,黄门十人。
直合骁骑将军徐世玻得委重权,一切刑戮,都由他一人主持。徐世亦知萧宝卷昏庸放纵,密语同党茹法珍、梅虫儿道:“何世天子无要人,可惜我主太恶,恐未能长保呢!”
茹法珍等本暗中忌惮徐世玻得此一言,便转告萧宝卷。萧宝卷闻言,一时怒起,即令茹法珍督领禁兵,前往去杀徐世病p焓利簿苷讲皇ぃ终遭杀毙。
茹法珍、梅虫儿,得并为外监,口称诏敕。王之专掌文翰,朋比为奸。及崔慧景乱平,茹法珍且受封余干县男,梅虫儿亦得封竟陵县男。
萧宝卷以权贵悉除,益加骄纵,或间日一出,或一日一出,既无定时,亦无定所,东西南北,无处不游。朝夕旦暮,在所不计,所经道路,必先屏退驱逐当地居民,若是有人犯禁,一律格杀勿论。
萧宝卷自万春门来至郊外,周围数十百里,皆空家尽室,巷陌悬幔为高幛,置使人防守,号为屏除,亦称长围。
萧宝卷曾经游至沈公城,有一个妇正在临产,而不得离去。萧宝卷即命人前去剖腹验胎,辨视男女。商纣遗风?又曾经至定林寺,看见有僧人老病不能行走,藏匿草间,偏偏为萧宝卷所看见,却命左右之人搭弓放箭去射僧人,百箭俱发,顿时集身如蝟。萧宝卷亦自发数矢,贯入僧人脑门,自夸绝技。
萧宝卷又置办射雉场二百九十六处,每次出去射雉,必先令尉司击鼓,鼓声一传,当役诸人,立命奔走,甚至不暇衣履。曾经在夜中三四更间,驾出蹋围,鼓声四起,火光烛天,幡戟横路,士民喧走,相随老小,无不震惊,啼号遍道,萧宝卷反而自鸣得意。他本膂力过人,能挽三斛五斗的重弓,又能在齿上驾运白虎幢,高可七丈五尺,甚至折齿不倦。
萧宝卷在东宫时,纳妃褚氏,即位后,册为皇后。妾黄氏生子名诵,立为太子,黄氏得封为淑媛。褚氏本来是故相褚渊的侄女,姿貌平庸,萧宝卷不甚垂爱。
黄淑媛略有姿色,却不幸早亡。茹法珍、梅虫儿等人格外效劳,代主采艳,在民间挑选了美女数十名,充入后宫。就中翘楚,要算余、吴两姬为最美,萧宝卷封余氏为妃,吴氏为淑媛,后来又得了一个潘家之女潘玉儿,她的父亲原来是街市上的小商贩,她则沦为王敬则的歌伎。王敬则死后,她流落在京都城中,潘玉儿美艳动人,真乃是天生尤物,妖冶绝伦。体态风流,如春后梨云冉冉,腰肢柔媚,似风前柳带纤纤;一双眼秋水低横,两道眉春山长画,肤成白雪,异样鲜妍,发等乌云,倍增光泽,更有一种销魂妙处,便是裙下双钩,不盈一握。销魂处,恐尚不止此。
萧宝卷得了此女,好似天女下凡,见所未见。一宵欢会,五体酥麻,越日即册封为妃,又越月余,复册为贵妃。萧宝卷的太子萧诵的生母黄贵嫔很早去世,萧宝卷就让潘玉儿抚养萧诵。
后来,潘玉儿为萧宝卷生下一个女儿,但出生一百天就夭折了。潘玉儿心里悲痛,亲自制作丧服与手杖,衣服都是粗布的。
萧宝卷为了让潘妃开心,萧宝卷下令所有潘氏服御,极选珍宝,无论如何价值,但得潘氏欢心,千万亦所不惜。相传有一琥珀钏,值价百七十万。就是潘氏宫中的器皿,亦纯用金银。内库所贮,不够取用,更向民间收买,金银宝物,价昂数倍,并令京邑酒租,折钱输金。那潘氏既邀特宠,也任情挥霍,一些儿不知节省,今日索某宝,明日采某珍,供使络绎,不绝道中。每当萧宝卷出游,必定穷极华装,与驾同出。
萧宝卷却令她乘舆先驱,自跨骏马后随。天子为随奴,潘妃亦大出风头。急装缚袴,不避寒暑,驰骋至渴,辑下马解取腰边蠡器,酌茗为饮,或且亲至潘妃舆前,持茗茶给妃,然后还登马上,仍然驰去。日暮尚未言归,辄往亲幸家留宴。
潘玉儿之父宝庆,因女儿成妃得宠,得皇帝赐府第在都中,萧宝卷呼他为阿丈。就是对着茹法珍,亦以丈相呼。茹家无女,何亦呼他为丈!呼梅虫儿为阿兄。营兵俞灵韵,素善骑马,萧宝卷向他学驰,故亦呼他为兄。一淘儿游戏,即一淘儿至潘宝庆家,妃为调羹,躬自汲水。安排既就,便与潘妃并坐取饮,茹法珍、梅虫儿等依次列席,不分男女上下,恣为欢谑。
还有阉人王宝孙,年仅十余岁,却生得眉目清扬,堪比女子美,萧宝卷号为伥子,非常宠爱。就是潘妃亦对其青眼相看,王宝孙巧小玲珑,常坐潘妃膝上,一同饮酒。伥子何幸,得亲芗泽,可惜少一东西。至夜深还宫,得在御榻旁留寝,因此恃宠生骄,渐得干政。甚且移易诏敕,控制大臣,如梅虫儿、王咺之等,尚有惧意。有时骑马入殿,诋诃天子,宝卷不以为意,日夕留侍,备极宠怜。
从前世祖萧赜筑兴光楼,上施青漆,宝卷谓武帝未巧,何不纯用瑠璃!谁知永光二年(501年)八月间,萧宝卷挈潘妃等夜游,尚未还宫,宫中发生大火,三千多间宫殿都被烧毁。
宫门夜闭,外人非奉敕令,不敢擅开,至萧宝卷闻火驰归,传谕开门,宫内已经付诸一烬。宫中的侍女小竖,被烧死者无数,萧宝卷也不禁叹息。
当时宫中嬖幸,皆号火灾后,宫中有鬼,据说有赵鬼能读西京赋,向萧宝卷进言道:“柏梁既灾,建章是营。”
齐主萧宝卷于是在各处重建宫殿,建有芳乐、芳德、仙华、大兴、含德、清曜、安寿等宫殿,并另外给潘玉儿建起神仙、永寿、玉寿三座宫殿,并且都在周围用金壁加以装饰。其中玉寿宫的飞仙帐,四面都是绮绣,窗户间都画着神仙。又画作七贤,全部以美女侍候在旁边。甚至用金银凿成题字,灵兽、神鸟、风云、火炬作为玩物装饰。椽子的外端都挂着风铃。江东的旧物,有古玉律数枚,都拆开用以装饰笛子。庄严寺的玉制九子铃、外国寺中的佛面光相,禅灵寺塔上的各种宝物耳环,都剥取下来用作贵妃潘玉儿殿中的装饰。
齐主萧宝卷又命人把金子凿制成莲花贴在地上,让潘玉儿在上面行走,说:“这叫做步步生莲花。”
有诗叹道:
纤足风开自六朝,莲花生步不胜娇;
美人未必能倾国,祸水都从暗主招。
古人有言,乐不可极,极乐必亡,似宝卷这种淫乐,怎得不自速危亡!欲知后事,试看下章节。
陈显达一举即败。崔慧景已入外都,殆将成事,却以多疑而亦败。此由萧宝卷之恶贯未盈,故陈、崔皆无所成耳。纲目于二人起事,未尝书叛,及其死也,又不书诛,非为二人恕,嫉宝卷不得不恕二人。江夏王萧宝玄,无拳无勇,徒劳欲依崔慧景以觊天位,多见其不知量耳。裴叔业之叛齐降魏,其居心之卑鄙,更出陈显达、崔慧景二人下,宜其为萧衍所齿冷也。萧宝卷不道,恶不胜纪,而独归咎于潘贵妃,非一妇人即足亡国;盖盅惑主聪,乱必及之。桀纣之亡,史家必兼咎妹妲,盖亦此物此志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