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哨兵’号已启动归零程序，舰体内部弹药库与主能量核心发生剧烈殉爆，信号已完全消失。”
巨大的全息战术沙盘上，代表“哨兵”号的那个绿色光点，在猛地闪烁了一下之后，彻底黯淡、消失，只留下一圈缓缓扩散的爆炸能量残留标记。
“我看见了……记录他的信息，上报到欧米伽。这份牺牲应该被铭记。”
一个略显年轻，却异常沉稳的声音回应道。
圈环看着远处那绽放的火光，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但他很快将这一抹情绪收敛了起来，压下那逐渐泛起的愤怒。
圈环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静面对任何牺牲，可即使是经历过上次战争和这一次战争前期的熏陶，他还是会对这种场景感到悲伤。
每一次，当熟悉的信号从战术板上消失，当又一个并肩作战的名字被列入阵亡名单，一种钝痛依旧会准时地敲击他的心脏。
现在他的确开始变得冷静——但这并非变得麻木，只是学会了将这种情绪转化为更冷静的判断和更坚定的决心。
上次战争过后，圈环的能力得到了验证，得到了高层认可，随即正式成为了这艘海上巨兽的负责人。
虽然这也与原负责人梅惜缘升任南极防线指挥官有关，但这并不能否认他在这方面的能力。
原本他以为这是一个很轻松的差事，毕竟这座巨兽的强度有目共睹。
强大的火力配置、几乎覆盖所有角度的打击能力、厚实到令人安心的复合装甲外壳，以及那层几乎不可能被击穿的先进能量护盾系统……这一切都仿佛在宣告它的不可战胜。
它就像一座漂浮的钢铁山脉，是力量的绝对象征。
但近日来的战事让圈环重新拾起了“谦卑”。
一艘又一艘的战舰因为寡不敌众而被击沉，广阔的海域上布满了敌人的船只，让他们只能疲于奔命。
一艘又一艘护卫舰、驱逐舰，因为寡不敌众，在敌方绝对优势兵力的围攻下，拖着燃烧的舰体沉入冰海。
广阔的南大西洋，特别是南极洲周边海域，仿佛布满了敌人的眼睛和獠牙。他们庞大的“利维坦”平台，反而成了最显眼的目标，不得不疲于奔命，四处救火。
最致命的是，原本应该畅通的、通往南极防线的后勤补给线，现在已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最近更是连最基本的通讯联络都被完全切断……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让灵能者与‘哨兵’上的技术人员进行沟通，尝试对南极防线发送灵能信号。我们需要询问凌依下一步的安排。”
圈环顿了一下，补充问道：“殉爆是否对敌方单位造成损伤？”
负责战场损伤评估的军官立刻调出刚刚捕捉到的影像和数据，快速分析后回答：“从表面上来看，敌方生物战舰的表层防御被部分击穿，露出了其防御性的外壳。不过，这种击穿的程度应该不大。”
圈环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爆炸冲击波在开放空间衰减很快，主要依靠破片和超压，面对这种等级的厚重生物装甲，效果确实有限，在穿深上确实不如穿甲类炮弹。”
“但问题是，我们的常规火炮对它效果更差。”一旁的军事参谋皱着眉头，“除了我们主炮级别的超重型火炮之外，其余的炮火很难在对方爆炸反应装甲类外壳和厚重甲壳的保护下对对方造成伤害。”
“而我们的超重型火炮是有攻击间隔的。一旦我们使用超重型火炮来对付它，它就会在受到攻击后迅速潜入深海，逃之夭夭，等待着快速恢复后的下一次骚扰。”
“……”
指挥中心内一片寂静，只有各种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声。
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和战术特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再次被清晰地摆在台面上，依然让人感到窒息。
听完参谋长的话后，圈环沉默了一会，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指挥台的扶手，再次问道：“我们的反潜导弹和重型鱼雷还剩多少？”
“数百枚各式导弹鱼雷，平台内搭载的自动化工厂还在进行生产，足够我们打的。”后勤主管迅速汇报，“现在的问题核心在于，参谋长刚才已经点明，不是杀不死它，而是‘困不住’它。”
“它拥有极高的智能和敏捷性，一旦我们发动饱和式水下攻击，它会毫不犹豫地牺牲部分次要触手来主动拦截鱼雷和深水炸弹，本体则利用其惊人的潜航速度脱离战场。我们缺乏有效的限制手段。”
“所以，我们需要能够限制它的办法。”圈环摸了摸下巴，感受着那里因为多日未曾打理而逐渐长出来的胡茬，“我记得行政官和军事委员会给我们派了一些支援。”
“是的，但……”参谋长点头确认，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奈，“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它的位置……它很抗拒追踪设备。您也知道，它基本上只听首席的话，这一次还是繁星行政官亲自下令了，不然军事委员会那群人都指挥不动它。”
“不过，根据最后一次接到巡逻舰队的报告，它应该已经抵达南大西洋中部海域，按计划近日就能抵达南极洲周边……”
他的话被一阵突然响起的、并不算特别刺耳，但足以引起注意的警报声打断。
“是敌袭！”参谋长出于职责，立刻高声提醒全舰。
然而，指挥中心内的其他人员，虽然动作更加迅捷，却并未出现明显的慌乱。
遭遇敌袭的时候必须进行提醒，这是人联海军的规定。
但作为“利维坦”平台的一员，他们早已习惯了被攻击。
这庞然大物在海上本就是最醒目的靶子，它所依赖的，正是那深不见底的能量电池组和强大的护盾再生系统，足以让它在绝大多数攻击下屹立不倒。
如果连这种常规的敌情通报都要惊慌失措，那他们也配不上在这艘海上堡垒上服役。
他们与重塑之手的生物巨兽周旋至今，并非因为自身濒临绝境，而是因为无法有效捕捉并摧毁那个神出鬼没的对手。
那玩意像泥鳅一样滑溜，一旦受到了可能对其造成致命伤的攻击时，它就会在放出一波攻击后逃之夭夭。
要不然，他们也无需呼叫支援。
不过，这一次的攻击似乎有些不一样……
“嗯……嗯？嗯？！”
参谋长原本也只是例行提醒，但身旁屏幕上那快速下降的护盾强效数值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不对，这下降速度不对劲，这不仅仅是敌方巨兽一个单位的攻击……”
大脑飞快转动，一个可能的猜想在查看了刚刚汇报上来的情报后得出。
“该死！重塑鱼群、渊骸鲸、马格努斯巨兽并不是没有来，而是潜藏在【利维坦】的下方！它们凭借着【利维坦】那可以干扰我方声呐探测的甲壳，隐藏了自身的踪迹！”
这种风格和此前的重塑作战风格很不一致。
在以前，它们从来没有这么有智慧过。
“啪。”
圈环拍了拍参谋长的肩膀，语气中略带安抚地说道：“冷静点，少校。虽然我们刚刚才得知敌方的这一能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已经丧失了反抗的可能。”
“我们还有着相当数量的对潜武器，巡逻舰队也在赶来的路上。”
“况且，对于集结了世界上最先进技术的我们来说——它们才是挑战者！”
圈环如此说着，脸上满是意气风发。
参谋长看着这一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孩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16、17岁的孩童，也可以如此冷静，信念如此坚定吗？
不，他不应该怀疑的……毕竟他们的首席也就十六七岁。
心中泛起的慌乱逐渐被抚平，参谋长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好。根据推算，护盾不足以被敌方巨兽和其附属舰队所击穿。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去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吼——！！！”
一声突如其来的震天巨吼响彻云霄，几乎冲散了这一片海域的海雾。
但圈环和参谋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迷茫。
因为这个声音并不是重塑生物巨兽的声音——他们近日和它打了很多交道，这还是能够分辨清楚的。
这声音更加古老、更加暴戾与寒冷……
那么，这个声音会是……
两人几乎是同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猜测。他们不约而同地快步冲向侧翼那个拥有最广阔视野的外部监视器屏幕。
高清晰度的镜头迅速对准吼声传来的方向，自动调节着焦距。屏幕上的图像起初因为水汽和残留的雾气有些模糊，但很快变得清晰起来。
在那逐渐散去的蒙雾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们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