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它代表了正义!”
江亦帆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没有基金会的约束和监管,全球神秘学界将瞬间倒退几个世纪,回归到那个弱肉强食、混乱无序的黑暗时代。”
“那些掌握着危险力量、肆意妄为的神秘学家罪犯将无人能够制裁;各种怀着极端目的、试图利用神秘力量颠覆世界的恐怖组织将如野草般滋生蔓延。”
“唯有基金会,拥有跨越国界的权威、完善的规章和强大的执行力,能够为这个危险的世界带来最基本的秩序和底线!”
“秩序?”弗里德里克嗤笑一声,那笑声尖锐而刺耳,充满了不屑:“我说过,人联在这方面比基金会做的好上一百倍。”
“他们治下的区域,犯罪率远低于基金会控制的地区,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物资供给都更加稳定。”
“但那是以牺牲人民的自由为代价的!”
江亦帆激动地反驳,声音因愤怒而提高:“思想钢印,心灵控制……那种将人变成提线木偶的邪恶技术,根本就不应该被研发出来,更不应该被应用于统治!那不是秩序,那是奴役!”
“人民?”
弗里德里克仿佛被这个词刺痛了某根神经,他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一股力量,猛地一挣,竟然将江亦帆踩在他胸膛上的脚撇开。
他强忍着四肢被挑断筋腱的剧痛,用扭曲的姿势,挣扎着半坐起来,仰头看着惊愕的江亦帆,眼神中的嘲讽几乎要满溢出来。
“你口口声声为了‘人民’,江亦帆队长,那么我问你:你做过调研吗?你走过世界上的多少土地?你又了解多少世界上人们的生活现状?”
“尤其是那些远离基金会光环的边缘地区,你除了从基金会的内部报告和经过筛选的新闻里,有了解过 多少他们的生活?”
“你凭什么断定——在生存都难以保障的绝境下,人们最渴望的,是你高高在上所宣扬的‘自由’,而不是一个能够看到明天的、安稳的‘未来’?!”
“唔……”
江亦帆被这一连串尖锐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从小被灌输的、关于自由与平等的信条,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沉默了一会后,声音变得有些干涩。
“人应该拥有自由的,每个人生来平等……”
“省省吧……作为切实进行过调查的人,作为一名走在人民之中的人,我可以告诉你:比起自由,人们更想要一个安稳的未来!”
“饿殍遍地,朝不保夕,恐怖主义盛行,暴雨更是悬在每个不处于免疫地区人们头上的利剑……你回答我,在这种情况下,是自由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活着——只有活着,人类才有希望,文明才有希望!”
“腐败遍地、派系丛生、内斗不休的基金会什么都做不到,他们内部的虫豸根本无法对抗自然的伟力,他们根本无力解决暴雨灾害!”
“只有人联才能够凭借科技,庇护人们,跨越时间!只有人联,可以回应人民的诉求,确立绝对正确的领导,带领他们走向更为光明的未来!”
“而你——江,你对于基金会的愚忠,只不过是因为你是受到基金会恩惠的既得利益者罢了。”
“你从小受到基金会的教育,所看见的都是基金会正义的一面,而本身也是基金会体系的受益者,自然不会对它产生怀疑……”
“但你得明白: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仅仅是你被塑造出来的个人认知。你无法代表人民。”
“那么你也代表不了!”
江亦帆好像找到了弗里德里克话语中的漏洞一样,急忙说道:
“纵使你说了这么多,这始终无法改变你是背叛者的事实。而且,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你又如何能断定,你所选择的道路就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愿?你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独断专行!”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江。”
弗里德里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我从未试图去‘代表’所有人,也从未否认过我‘背叛者’的身份。我选择支持人联,确实掺杂着无法抹去的私心……”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都消散在了‘暴雨’之中……或许,或许人联那探索时间与灵魂边界的技术,能给我一丝渺茫的希望,让我有机会……再见到他们。”
“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我同样希望其他和我有着相同遭遇的人们,可以看见我期望中的一天;我同样希望,其他人,可以永远不用遭遇我妻儿相同的苦痛。”
“这就是我的愿望——你现在知晓了一切。”
弗里德里克灼灼的目光看着江亦帆,那迸发出来的灼热好像要将他烫伤。
江亦帆的喉咙有些干涩。
弗里德里克不仅是在阐述自己的理念,同样是在发问,是在……
——在发出又一次邀请。
他勉强稳住了有些动荡的心神,避开了那灼人的视线,侧过头,深吸了一口充满灰尘和血腥味的空气。
他伸出手,粗暴地将奄奄一息的弗里德里克从地上提了起来。
远处,之前一直隐约传来的激烈交战声,此时已经逐渐停息。
“我的神秘术告诉我,远处的战斗停息了……我不知道是谁获得了胜利,但……我希望是基金会。”
“如果是基金会获胜了,那你就需要对你曾经的同僚去解释你的思想了。”
“而如果胜利的是人联……”
江亦帆停顿了一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那我就会在处决你之后放弃抵抗。”
弗里德里克笑了:“我就必须死?”
“没有牺牲大到无法接受,没有背叛小到可以原谅。”
“抱歉,弗里德里克先生,您必须死。”
弗里德里克的笑容不变。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将最终的选择权交给了江亦帆,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
但周围升起的神秘术波动彰显了他此刻并非任人宰割。
“作为身为前传奇调查员的老前辈,我在此给你上最后一课。”
就在江亦帆将惊异的目光投向弗里德里克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身躯好像被火焰烧尽的纸张一般,化作飞灰,消散在他的手中。
“是血肉分身?但什么时候……”
“在你进来大厅之前。”
弗里德里克的声音在大厅外部响起,精确地传递到了江亦帆的耳中。
“还是太年轻了,小江。你应该在制服我的第一时间就果断补刀,这样我的计谋就失败了。任何一个老调查员都明白,面对无法反抗的敌人,应该做的事情是第一时间补刀,确保他彻底死亡……”
“而不是在那里听一个老混蛋吹嘘自己的理想。”
繁复的术阵在江亦帆上方的穹顶上骤然亮起,无数神秘的符文如同星辰般闪烁,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压力如同泰山压顶般轰然降临。
“可恶……”
江亦帆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怒吼,整个人就被这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压趴在地面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Goein hafa lagt á mik.】!
求生的本能和极度的不甘,让江亦帆不顾身体已经濒临极限的警告,接着刚刚完成的绘画,再一次使用了神降,企图通过大幅增强的身体素质来逃脱弗里德里克术阵的压制。
但很可惜,他没有时间了。
穹顶上的术阵光芒达到了顶点,发出了如同太阳般刺眼的光辉。
紧接着,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中,铭刻了神秘学纹路的穹顶就完全掉落。数吨重的巨石、金属构件如同陨石雨般倾泻而下,瞬间将趴在地上无法闪避的江亦帆完全掩埋。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大厅中回荡,巨大的烟尘冲天而起,弥漫了整个空间,久久不散。
过了好一会儿,待尘埃稍稍落定,一个身影才从原本穹顶破口的上方轻盈地跳落下来。
下落过程中,他随手在空中点划了几下,几层柔和的气垫状缓冲术式在他脚下生成,抵消了下坠的冲击力。
最后,他稳稳地落在了布满碎石和灰尘的地面上,动作优雅从容。
他弯下腰,捡起那断成两截的手杖,拼在一起,用另一只手掌覆盖在断裂处。
淡淡的荧光浮现,如同拥有生命般渗透进手杖的裂痕。数十秒后,荧光散去,一根完好的手杖重新出现在他的手中。
“嗒。”
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弗里德里克看着眼前的石堆,目光复杂地望向眼前那座由碎石和瓦砾堆积而成的小山,一抹真切的遗憾从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
他是真的欣赏江亦帆的才华和品性,从未想过要亲手葬送这个年轻人的性命。他一向爱惜人才,尤其是这样正直而富有潜力的后辈。
不过,他过于冥顽不化……
也过于忠诚。
“滴滴——”
就在这时,他腰间别着的一个小巧通讯器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弗里德里克收敛起情绪,面无表情地拿起通讯器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代号,随即按下接通键。
“很抱歉,陆远队长,我遇上了一些小麻烦,没能赶去预定地点……不过还好,已经解决了。你那边怎么样?”
“……”
“……什么叫没有抓到康斯坦丁?我不是已经将定位器和定位神秘学道具都放在了她的贴身物品里了吗?再不济,追踪粉末也可以让你们快速找到她的位置……”
“——办公室内的单人秘密传送术阵?真阴啊……我这也难怪,我的确没有合适的理由和机会,对她的私人房间和办公室进行彻底搜查,能小心放置那些追踪道具,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不过其余大部分高官都抓到了,包括众委员?不错,很不错……”
“想必,神父和首席会喜欢这个礼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