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记忆和时间的过程比想象中要平静很多。
那些往日的脉络以流水一般的温和程度在身上重新淌过。
只是意识恍惚的一瞬间，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和过去的那些事都已经在心中过了个遍。
少女半垂着眼睫，幽蓝色的眼眸浅浅又漠然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掌。
明明是继承自她父亲的相似的一双眼睛，但安德雷斐斯觉得她的双眼就是美到惊心动魄。
漆黑的发，神色恹恹的，眼尾是雪白之上水色的一抹红，在这种极致之色的衬托下，蓝色的眼睛像是幽邃的深海，慢慢的，疏离的，蔓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所以她的眼睛里，永远都盛不下名为爱的暖意，只有最纯粹的冰冷和空无。
可是现在，那双眼睛却含着泪。
从来冰冷又傲慢的小姑娘伏在他胸前，在低声的哭。
眼泪浸透眼尾的那抹水红，给这份苍白的美丽平添了几分妩媚。
邪神心里莫名漫上来一点被她尾巴尖挠了似的痒意。
“你又是为了什么？”少女带着颤音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清冷。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很小很小的那只幼兽。
已经拥有了自己尖锐的利爪和锋锐的羽翼。
却在这次的经历之下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脆弱的一面。
安德雷斐斯顺着她冰冷的脸颊捧住她的小脸，拇指的指腹按压在她微红的唇瓣上略微厮磨了一下。
“因为爱。”
因为最极端的，最难以理解的，最无可救药的爱。
季寻眉头紧皱着，看向他的目光里全都是不解。
“所以你帮了暗影，让祂在那个时候带走了我，还拿走了我有关于原本世界的回忆……”
“就是为了让我拯救他们？”
“在带回我之后还让我的意志去了别的平行世界，以不同的身份和方式和他们一次次相遇，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毛茸茸光团相比她刚从暗影那里拿到的时候厚实了不少，显然多了别的东西在里面。
成为普通人和他们相遇，成为每七天就会失去记忆的人和他们相遇，拿着攻略他们的任务和他们相遇，一次又一次……
她只在七天的睡梦里就成为了别的世界铠甲召唤人们一生的痛苦。
季寻莫名觉得这似乎和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也有关联。
“季临渊呢？他也知道这件事？”
邪神轻笑了一声，抱稳扶着自己手臂已经无意识在亲近祂的小姑娘。
“祂或许一开始没有察觉，但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和世界支柱们产生足够的牵绊，进而影响你和世界的因果纠缠。”
“帝皇和暗影对此心知肚明。”
“Selene，你现在要去见他们吗？”
“没有你的存在，这三个世界或许会因为光明和黑暗的对抗而濒临倾覆，你是他们的救世主，理应得到最好的对待。”
“但他们好像只会让你难过，我有点不开心。”
安德雷斐斯一边抹去她眼尾的泪水，一边慢悠悠地开口。
“我如果杀了他们，你会舍不得这些小玩具吗？”
“你说什么？”
季寻抿紧唇，“送我来帮他们，让我和他们一次次相遇的人是你，现在为什么又要说这种话？”
没有在她始终澄澈的眼睛里看到想要的答案，邪神却微妙地开心了起来。
“这样啊……”
“你不爱他们。”
就算祂已经在各种前提下假设了他们相遇的情况，她也没有因为这种纠缠牵扯而对他们产生任何强烈到足以让她留下来的感情。
相比起他们，也许现在祂自己把两个废物子嗣抓过来捏死，还更能让她动容一点。
失败了。
但安德雷斐斯却觉得很开心。
“走吧，我带你去见他们。”
“什么……？”
被抱着自己轻拍的大手抚摸后背的力道安抚下来，季寻虽然还处于无法理解祂行为的状态，但还是下意识追问了一声。
回答她的是室外传来的一声剧烈的震颤，声音响到似乎是从世界深处传来，又迅速蔓延到所有空间与时间中的地步。
她怔了一下，身边的安德雷斐斯淡漠出声，“世界彻底融合了。”
“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礼物，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