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璟是家里的嫡长子,父亲把他嫁出去,就相当于分家,他应得的家产,可不止是父亲给的那四万两的陪嫁。
“其他的账属下会妥善保管的,”程修儒了然,将账册重新收了回去,“还有一事,昨日国公爷派人往晋州去了。”
楼璟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脸上的笑依旧不变,“由他去吧,晋州那边没有我的信物,谁也动不了一分钱。”
程修儒离开后,楼璟又找来高义,“岭南的回信到了吗?”
“到了,正要跟您说呢,”高义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侯爷递话,让您稍安勿躁。”
楼璟接过高义手中厚茧纸制的信封,这信是派专人星夜兼程送去的,来回几千里,半个月就到手很是不易。这信对他至关重要,因为收信的人,是他的大舅——平江侯。
平江侯府与安国公府相同,世代出猛将,这些年岭南不太平,皇上派平江侯镇守岭南。楼璟的几个舅舅和家眷都跟着去了,常年见不着面,但每两三个月都会有书信来往。这一次父亲如此待他,作为儿子出于孝道很多事不能做,这个时候就必须有舅舅帮忙才行。
拆开信,仔仔细细地把内容读了三遍,楼璟呼了口气,笑着把信揣到了怀里。
大舅的信其实就表达了三个意思:第一,你舅舅我很生气;第二,其他的舅舅也很生气;第三,你二舅和大舅母不日就会抵京。
前厅里,楼见榆正笑着给萧承钧介绍家里的亲戚。
“这是濯玉的大舅永宁伯。”楼见榆指着永宁伯魏彦道。
魏彦立时笑着上前行礼,“臣魏彦,见过太子殿下。”
萧承钧看了一眼永宁伯,“吾听闻,太子妃外家为平江侯,何以大舅是永宁伯?”
此言一出,永宁伯的脸立时涨得通红。
楼见榆也噎得够呛,平江侯这个真大舅尚在,他这般介绍继室的兄长确实有些不合适,可他要怎么说,难道要对太子说这是太子妃继母的兄长?
二叔楼见樟忙出来打圆场,“殿下有所不知,这位乃是继夫人的家兄,平江侯乃是元夫人的母家。”
太子殿下端起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场面立时有些冷。
“是啊是啊,”三叔楼见楠见二哥出了风头,也跟着帮腔,“虽说是后娘的哥哥,也算是大舅嘛!”
楼见榆本来听了二弟的话,正微笑着颔首,谁知这不会说话的三弟一张口,让他差点背过气去。
永宁伯的脸更是涨成了猪肝色。他的祖先当年跟随太祖打仗,并没有立下什么奇功,因而只封了个伯,且永宁伯府历来很少有大将,在勋贵中其实就是个破落户,直到把胞妹嫁给安国公做填房,靠着安国公府这棵大树,家里的生计才有了起色。
其余的几个有姻亲的勋贵站在一旁,丝毫没有搀和进去的意思,明显是看笑话的。
前厅里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后院,安国公夫人魏氏,气得打翻了手中的杯盏,狠狠地瞪了三婶一眼。
三婶缩了缩脖子,转而看向二婶。
二婶悄悄撇了撇嘴,才笑着对魏氏道:“夫人莫生气,他三叔估计是头回见太子,战战兢兢的不免会说错话,您多担待些。”
魏氏尚且年轻的脸,还不能很好地掩盖心绪,“三叔这般不要自家脸面地讨好太子爷,只会更招太子瞧不起。”
“怎,怎的就是不要脸面了?”三婶立时不乐意了,“这不也是为了给世子爷做面子吗?”
魏氏扫视了一圈一屋子的女眷,基本上没有外人,全是楼家的媳妇、女儿,以及府里有头脸的仆妇,便冷哼道,“世子已经做了太子妃,这府里以后还会有新的世子,你们这般献殷勤,人家也未必看得上。”
午时开宴,楼璟自己坐在朱雀堂,由乐闲服侍着优哉游哉地用饭。他自己吃也不讲究席面排场,很快就吃完了,朱雀堂的事已经安排好,无事可做,便起身去了库房。
出嫁的时候走得急,他也起不了床,有些东西来不及带走。
女客这边由于没有姑奶奶,就没有请外人,魏氏心里不痛快,这顿饭吃的烦闷不已。二婶借着出来如厕,支了个小丫环去打听前厅的事。
“二嫂,你怎的拐到这里了,可让我一顿好找。”三婶没了二婶就没了主意,见她出来便也跟着跑出来了。
“我才不想在坐在那儿看魏氏的脸色。”二婶甩着手中的帕子扇风。
“就是,”三婶攥了攥手里的帕子,“我们家三老爷也没说错话,他不就是个后娘么。”
“哼,想认母亲,也不看看自己是怎么对濯玉的,当初刚过门就要争着持中馈,结果连冬衣都没给世子爷做。”二婶愤愤道。
“二嫂,那不是你给的账上写着做过了吗?”三婶小声道,当初楼璟的母亲过世,是二婶一直主持着阖府的中馈,继夫人一来就得让道,便想着给她出些难题,谁知那个不贤惠的竟真的顺水推舟不给楼璟做冬衣,老安国公知道了,把她们妯娌三个都骂了一顿。
“哼,反正这位继夫人是没打算给我们好日子过,依我看,这家还是早些分了的好,”二婶撇嘴道,“你听听她今日的意思,要是等她生出个一儿半女来,这府里哪还有我们的立锥之地。”
“要不……”三婶看了看二婶的脸色,“咱们去找世子爷说说吧,他与魏氏本就不对付,又是咱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肯定会帮咱们的。”
二婶停下甩帕子的手,思虑半晌,咬咬牙一跺脚道:“行,我手里还有一份前年誊抄的账册,不如就交给濯玉,到时候分家,便让他回来做主。”
萧承钧还是那副沉稳如山的样子坐在正厅里,任谁来敬酒,也只是轻抿一口,他是太子,别人也不敢要求他把酒喝完,只得自己喝三杯换太子抿一口,宴会行至一半,太子殿下面不改色,倒是那些敬酒的先喝红了脸。
楼见榆借口更衣,出来叫了小厮询问,“太子妃在哪儿?”
“一直在朱雀堂就没出来。”小厮立时答道。
楼见榆点了点头,“我去趟朱雀堂,你在这里盯着,有什么事立刻去报了我。”
“是。”小厮忙点了点头。
楼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许多人惦记上了,在朱雀堂的私库里正挑得高兴。
他自小学的是内家功夫,于兵器上并没有特别擅长的,但想着过几天得去讨好皇后娘娘,便拿了一把珍藏的宝剑——赤霄。赤霄宝剑乃是上古的名器,以青铜所制,当然他手里的这把并不是真的赤霄剑,而是两百年前一位铸剑大师按照赤霄宝剑的图腾仿制的利剑。
剑鞘雕工繁复,嵌有七彩珠,剑柄以九华玉为饰,很是漂亮。楼璟握住剑柄,缓缓抽出宝剑,刃如青霜,寒气逼人。
“世子要不要再挑个笔洗?”跟着进来的高义笑道,他也知道赵熹讹走了楼璟最喜欢的青玉笔洗的事。
楼璟看了一眼身材魁梧长相憨厚的高义,“你倒是学机灵了。”
高义搓了搓鼻梁,“我哥哥总说我笨,让我长点心。”高义的哥哥高云,与他是一对双生子,两个人性格却完全不同,高云要比高义机灵许多,所以楼璟让高云守着京外的田庄,那里养着死士,比安国公府里的这些个家长里短重要许多。
楼璟不理他,径自朝一架多宝格前走去,他记得这里放着一个跟赵熹拿走的那个同时雕的,且比那个还好,他一直没舍得用,倒是可以拿出来送给萧承钧。拿着手中的青玉笔洗,楼璟忽然想到,应该得空带太子殿下去田庄看看,既然打算合作,总要亮些底牌给主公,免得太子殿下只把他当个太子妃养着了。
“禀太子妃,安国公进了朱雀堂。”在外面守门的乐闲通禀道。
他来做什么?楼璟挑眉,把手里的两样东西扔给乐闲端着,抬脚去了正厅。
“两日不见,你的伤倒是好得挺快。”楼见榆见楼璟行动自如,暗自诧异。
楼璟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确实能好好走路了,暗叹那个药还真是神奇,笑眯眯道:“托父亲的福,儿子没有废了。”
“你这是什么话!”楼见榆立时火冒三丈,“我是你的父亲,难不成我还没资格教训自己的儿子了?”
“这话父亲不该问我,您打都打了,这会儿怎的又不知道了?”楼璟坐下来慢悠悠地喝茶。
楼见榆气得半死,差点忘了自己要来干什么的,粗粗地喘了两口气,才缓过劲来,“你既已嫁了人,晋阳那边的祖产就该交到公中,你让程修儒把账目预备好,这个月十八我就找了人来跟他对账。”
楼璟闻言,似笑非笑地放下茶盏,直直地看着父亲,“晋阳的田庄铺面,都是祖父几年前置办的,当时说的很清楚,这是给我的私产,房契地契写的也都是我的名字。”
“混账东西!”楼见榆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楼家在晋州经营了几代,难不成就剩下前几年置办的那些东西了?”
“淳德三年那会儿,鞑子进犯晋州,京中押送的粮草断了,祖父变卖了祖产供晋州军士的吃用,”楼璟依旧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说出的话也是温和悦耳的语调,“父亲不信可以去晋州打听,那里连卖菜的百姓都知道。”
“你……”楼见榆气得跳起来,“那明明是楼家的祖产,现在当家的是你爹我,你这个逆子,竟敢把祖产说成是你的私产!”说完,抬手就朝楼璟脸上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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