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屯往南来的这片儿非常荒僻,跑出去个三二十里地儿也难见着个小坷垃,碰上个同路的乡亲自然也少,俩人歪头这一瞅,呦!竟是少当家认识的,后头爬犁上大声吆喝的小子竟然是林江口赵二爷家的赵飞鹿,铁马头的堂弟。
“哈哈,臭小子,你大呼小叫的,这是奔哪儿啊?”
“呦呵,大少爷,这是咋说的,半道儿就碰上了!俺去找你啊。”
“咋地了?”
“俺爹说有个急信儿,让俺快着跑一趟……”说着话这赵飞鹿从怀里摸出个信封来交给了秦虎。
秦虎打开扫了一眼内容就把信给了樱子,转眼这就进腊月了,本想在家里喜喜庆庆过个大年的,现在看来,这麻烦又来了,不让人安生啊……
“臭小子,走,回家吃饭去!”
“大少爷,您可还答应俺一支好喷子?”
“哈哈哈,家里去挑吧……”
带着赵飞鹿回到了万家屯,少当家心里盘算着信里的事情,面上倒是没动声色,从背包里翻出来支小手枪,崭新瓦亮的,“飞鹿,这是我刚买回来的新枪,德国造的张嘴蹬,送你一支揣怀里防身,平时别拿出来嘚瑟。”
这赵飞鹿一把就夺了过去,“大少,这…这真是送俺的?”
“哈哈,答应你的自然会给你,喜欢吧?别拿出去惹祸!”
“哎哎……”赵飞鹿手里像是攥上了宝贝疙瘩,眼珠子盯着小枪冒了光!爹爹和大伯手里,也没见玩儿过这么好的喷子,这可是大官家才配得上的玩意儿!这万大少随手就送给了自己一支。
秦虎给他仔细指点拆卸维护的空儿,铁马头就到了,进屋就逗上了,“飞鹿,拿过来给哥瞅瞅?”
赵飞鹿一个激灵,一把就将小枪塞进了怀里,“哥,俺这就回去了!”
“哈哈哈,怕哥抢你的宝贝啊?走吧,跟俺吃饺子去……”
少当家的有多忙铁马头还能不清楚?狗子喊他跑过来,就怕表弟缠着秦虎没完没了的!哥俩这一走,秦虎起身就去了南书房,樱子和大当家的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虎子,你还要赶到抚松、安图去吗?”
“当家的,看来这事儿还真不能再耽搁了!本来想着过了年再行动的,这些犊子不让人安生啊。”
“你想咋个干法儿?带多少人过去?”
“哦,刚才我寻思了一下,快过年了,斗叔也不在家,就别整大动静儿了!我和老蔫带几个人回抚松万家一趟,先把安图这当子事儿平了,顺带过去踏踏线儿,回来咱把北面的情况议一议再定方案,不能影响了咱的冬训计划……”
“嗯,虎子你说的那个战略回旋纵深还是挺要紧的,抚松也该是咱家的地盘儿,不能随便让别人抢了去!”
“是啊,忙了这一大阵子了,也没顾上北面,万家这个震三江的名号还是要再扯起来,也不能只靠着海叔那里官军给支应着,江洋道儿上的事还得用江洋法子办了它!”
“那就这样吧!快去快回,回来过年……”
少当家出来先找上了万家老六,轻声慢语儿地给他说起了要办是事情,“刚刚接到了娘娘库那边给万家的求援传书,有帮绺子把安图县范家的大少爷绑了,范家老爷求万家出面周全,你咋看这事儿?”
“啊!兴隆屯的范兴城范老爷?”
听万老六一句惊问,秦虎把书信递了过去,想先听听他怎么说?
万老六快速瞧过了书信,脸上便带出了急迫的神色,“这个范兴城跟万家走的很近,家里土地良田虽算不上多,可这家人买卖儿上却有些本事,家里皮毛、人参的生意做的挺大,在娘娘库那边也算是有挑号的富户,家里炮手喷子也不少啊!怎么就着了道儿?”
“嘿嘿,万六哥,有话你就直说,不用绕圈子,你就说说万家遇上这事儿,该咋个应对?”
“那俺就在少当家面前扯个大话!抚松万家但凡有个当家的,任谁他也不敢动范家。”
“哦……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那如果万六哥你带我们回去一趟,你觉得范家这点事情好摆平吗?”
万老六的脸上先是带出了一丝惊喜,随后快速沉静下来,“少当家,你们啥时候放俺们走?”
“嗯……万家六哥,你跟我们栓在一处也有一大阵子了,前段时间还跟着当家的回了趟抚松,我们这支队伍的情况你该是了解一些了,我们这些当家人说话是算数的!原本就没打算长期把你们这样困在万家屯的,放你们走也只是个时机问题。
现在关内的大饥荒刚有了点儿缓解的迹象,万家在天津的那两百余亩地也没啥收成,你们一家子进了关也是难过!明年秋后估摸着灾情就缓过来了,那时再走也不迟。再说当家的也答应你了,抚松万家的那些良田,卖掉之后也分给你们几成带走,我们除了保守秘密的要求,并没想难为万家的女人孩子,这个你应该是能明白的!我现在也给你个底数,无论如何,后年的夏天之前,我会送你们安全离开……”
“少当家,你把万家几代人攒下的家底儿都收了,要是真想俺们带上几个安家钱离开,还用等卖掉抚松那么多的地吗?”
“嗯……你问到了一个很要紧的问题,我也不妨给你扯上几句心里话!让你们看到抚松那些良田都卖掉了再走,是想绝了你们继续留在关外的念想儿,这也是让你们守口如瓶的必须安排。万家攒下的那些金疙瘩,对我来说也不算是很多,我的确能随时给你们一些安家的钱财离开,但让你们保守秘密才是我最大的顾忌啊!”
“少当家,俺在江洋道上十多年也没瞧见过您这么厉害的人物!你们跟万家的仇怨,俺现在心气儿也平了,祸是万家惹下的,汤家崽子干的也不是个人事儿,你能留一念之仁不伤万家妇孺,俺老六真心的感激不尽!若真能带走个安家钱,护着女人孩子离开,俺得离您远远的,以前那些怨恨梁子,你们队伍上的事情,俺万家绝不敢再跟外人提起半句!”
“嗯,难得万家还有你这样明事理的,这次抚松、安图回来,我把天津的房契地契给你,你可以先过去瞅瞅,唉!这遍地的灾荒,想想都难过……”
“少当家,咱啥时候走?”
“着急了?”
“是啊!范家跟万家走的近,范家大少跟俺也有交情,平常范家的皮毛人参生意也很照应万家,把最好的货挑出来让万家贩去天津,这些买卖都是俺和老五担着的……”
“好吧!救兵如救火,我去安排一下,尽快启程。”
吃着热乎出锅的饺子,老少当家的就把事情安排妥了,老蔫、三泰、满囤、石柱,冯宝加上巴子、狗子跟着少当家过去踏线儿赎人,万家老六和薛青蓝娘俩也一起去抚松老宅走走,给秦虎这个来继承家业的万家大少扯个大旗!
兵王队里一听又来了买卖,当下就欢腾了,围着成大午和老蔫吵吵了个脑仁儿疼,秦虎瞪着嚷嚷最凶的张春武和邱东海也是长气,这俩没规矩的犊子闹腾到特战队里来了,正想着怎么收拾他俩,成大午说了话,“少的,把他俩带出去长长见识吧?省的老是这样没个纪律!”
秦虎想想也对,没这俩小子在特战队里闹腾,大午哥这里带队练兵也少些麻烦,自己路上再单独拾掇这俩犊子。
樱子把秦虎大背包里的衣物一件件的拿出来,仔细检查过一遍再按秦虎的习惯收拾回去,嘴里还在嘱咐着,“快去快回,去年咱在老石梁过得可真热闹!你在家里,过大年才有意思。”
秦虎瞧着她小媳妇送男人的样儿就开心,这大妞也越来越有个稳当劲儿了,这回就没争闹着要跟自己出门,忍不住又跟她逗了起来,“你这大姐头回来可挺忙的,不想往外跑了?”
“嗯呗,俺回来可忙了!在奉天歇着也不敢乱动,回来就要恢复训练,图书室里坐坐,读书写字的功课也得抓紧,还要带带陈秋,还要遛遛俺的灰斑豹子,嘻嘻…还有…还有啊……等你回来再跟你说……”
“哈哈,神神秘秘的,我走了……”
冬至这天的下午少当家带着队伍就奔了林江口,第二天双马拉的大爬犁,鸭绿江上急赶临江,双层毛皮的暖蓬里,厚被厚褥铺盖,只为了每天能多跑上几十里地儿。24日晚到临江宿下,秦虎悄悄出去跟老海叔打了个招呼,25日的傍黑天儿,一小队人马就赶到了抚松。
万家老宅并不在抚松县城里,而是在北面松江河口的双甸子,这个时候已经改叫抚松镇了。大清宣统初年,这块河道纵横、森林茂盛、资源丰富的地界儿也是胡绺乱匪猖獗之地,刚刚设县立衙的双甸县就把治所安在了这里,民国后双甸县改成了抚松县,县治也往南搬到了如今的抚松县城。
寒风冒雪的急赶了三天多,终于要进家门了,薛青蓝这里又出了事情!再次回到万家老宅,薛青蓝百感交集,那些屈辱心丧的日子猛然间又从心底里冒了出来,身子一晃悠,伸手抓住了一旁的少当家,腿上都没了力道儿。
秦虎一把扶住了薛青蓝,“咋地了?”
“不…俺不进去……”
薛青蓝恳求的眼神儿望过来,秦虎稍稍放了心,还怕她是路上给吹病了。
“此薛青蓝非彼薛青蓝,该走的都走了,该回来的也是要回来的,你现在是这大宅唯一的主人,你要不喜欢这儿,咱们走的时候,一把火烧了它!”
少当家当然是一句平复薛青蓝心绪的玩笑,可它很管用!薛青蓝轻轻嗯了一声儿,身上好似也长出了些力气,伸手拉住了孩子,另一只揪紧了秦虎的胳膊就没松开……
大宅里还是留下了管事和仆妇的,瞧着家里主人回来便是一拥而出……
“六爷,您回来了……”
“啊,少奶奶,您也回来了……”
“小少爷,小少爷可长大了……”
“来来来,都过来,都过来见个礼儿。上次回来,俺跟你们已经提过的,这位大少,就是万家老爷的亲侄儿,从关内来的,现在是万家的新主子……”
万家老六指着秦虎说了话,一帮管事仆妇都过来施礼,秦虎也随着还礼,和和气气的给大家发了个喜面,“大家都去忙吧,我先转转这宅院……”
秦虎、老蔫跟着老六走了走万家老宅,两套并列的三进院落,后院有月亮门通着,院墙虽然高厚,却是没有炮台的影子,想来震三江的万家是不需要这个的!
西边是岭大爷一家住的,管事仆妇也都住这边,东面是家主万晋江的院子,这边家当都有,维持得也不错,却是老久没人住了,特战队就进驻了这边。也不需要管事仆妇过多的张罗,大家各自动手,喂马做饭的忙活起来。秦虎又下了厨,薛青蓝热炕头上安置好平安也过来帮忙,跟在少当家的身边搭把手,围着他转悠了一会儿,心里也就放松下来。
“你可也没个万家大少的样儿啊?嘻嘻……”瞧着案台上当当当当切菜下锅的少当家手法利落,薛青蓝也开起了玩笑。
“哈哈,到了生地方,自己动手整口吃食儿,是队伍上的纪律。要论这炒菜做饭儿的本事,他们的手艺比我可差远了,你说吧,想吃点啥?”
“咯咯咯,你这些厉害的弟兄,都是为了吃你做的饭才跟着你干的?”
“哈哈哈,差不多吧!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都是我忽悠来的。”
“咯咯咯咯咯……要是…要是俺早认的你,也会被你忽悠的傻傻的,死心塌地跟着你……”
秦虎瞧着薛青蓝纾解了压抑的心绪,越笑越是欢畅,赶紧就拉偏了话题儿,“咱这队伍里讲究官兵一致,互相照应,这样相亲相助的队伍,才是打胜仗的基础!你瞅着咱这队伍的时候也不短了,这些军规军纪你该了解啊?”
“嗯,你和当家的都是好人!开始的时候俺就总是怕,只有你在家里俺才放心,现在你在外面忙,俺也睡得踏实了,俺现在也算是队伍里的人了,啥时候你才给俺说说你的身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