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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宛宛入梦来 > 第345章 如此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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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天到黑夜,手术整整持续了十个小时,看着奄奄一息的陆阅川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所有人都脸色深重。

清桅跟在许宴身后往外走,他正跟其他人交代术后注意事项,声音有些嘶哑,但神情依旧专注认真。

她一边走一边听着,正想问那她需要做什么的时候,许宴突然身子一晃,她吓得赶紧将人扶住。

“师父!”清桅搀着他想往旁边的椅子上移,但许宴很快地摇了摇头,他实在没有力气,歪着身子直接坐在了地上。

病床滚轮的声音渐行渐远,走廊上很安静,只有几盏电灯亮着,显得格外的空旷。

许宴靠墙坐着,后脑抵着冰凉的墙壁,头微微仰着,橘色的灯光洒下来,让他苍白而疲惫的脸有了一丝暖意。清桅刚刚扶着他时,触到他嶙峋的肩骨便心头一惊,他瘦了很多。不过大半个月,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前线硝烟淬过一道,连白大褂空荡荡地罩在身上。

她去隔壁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又拿了块干毛巾给他擦汗,他浑身都湿透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虚的。她想问些事情,但瞧他毫无血色的脸也终是不忍心,只安静地在旁边坐着。

\"没事...\"许宴侧头冲她笑一笑,有气无力的,好一会儿喉结滚动,\"就是有点晕。\"

两人并肩坐在手术室外的墙角,像两尊被战争掏空的塑像。许宴闭眼缓了会儿,忽然哑声开口:\"找到他的时候,弹片嵌在肺里,血沫呛得他说不出话...他却一直摆手让我们先救警卫连的小伙子。\"

清桅看见许宴喉结剧烈地滚动:\"运输车炸毁了,医疗物资紧缺。他清醒时扯着我袖子说'别浪费药,留给能活更久的人'...\"许宴突然笑了一下,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我把他骂了一顿,强行将人带上的飞机。\"

清桅没问许宴为什么这样做,但在她心里,这本就是陆阅川会做的事情。

从见大哥第一面,清桅就觉得他不太像征战沙场的将军,更像一位学富五车留洋归来的英伦绅士,儒雅谦逊,彬彬有礼,看着人的时候永远带着淡淡的笑。就连他当初受伤,母亲大闹病房时,他也只是温和的劝阻或无声的对抗,从来没有声嘶力竭地大吵大闹过。

可他又的确是一位优秀的、人人敬仰的战区首领,在年少时主动参军,一次一次奔赴战场,拿下战功,成为一军首领。当初驻守东北的第一人是他,因为受伤降职回北平的也是他,可他却永远没有怨言,永远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那些她未曾看见的军功背后,是他何其内敛的锋芒,卓越的才能与智慧。

昏暗廊灯下,许宴摊开掌心,那里有道深可见骨的勒痕:\"一路都是他忍痛的闷哼,直到昏迷前才突然抓住我...。\"

许宴话说一半断了,清桅扭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让我跟你说...\"许宴声音忽然哽住,\"对不起...\"

尾音碎在突如其来的寂静里。清桅有些发懵,看着许宴愣了几秒,“……为什么?”她从不觉得陆阅川该跟她说这句话。

“他说雪崩那次,四少是为了他,才不得不将你送上前往北平的火车。”许宴看向清桅,见她仍是一片茫然,低声补充:“具体缘由我也不清楚,你若想知道,恐怕得亲自去问四少。”

阴影中,清桅不自觉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感到一阵刺痛——为自己,为陆璟尧,更为那个为此不知自责、悔恨了多少次的大哥。

那个一直压在心底、令她惶惑不安的疑问,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有了答案。她不是迷茫,而是过于震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陆璟尧一次次地解释、道歉,甚至在深夜拥着她落泪说对不起,却从未言明当日执意送她离开的真正原因……原来是为了大哥。

她早该想到的。陆璟尧初驻东北之时,她一无所知地被留在北平。可如今回想,被留下的又何止她?明明还有大哥。大哥不仅知晓所有内情,更在深知危险的情况下送走了大嫂和然然,独自守着北平,还要时时看顾她的安全。

后来阴差阳错出事之时,她已身在宣市,留在北平的只剩大哥一人。南京方面动不了陆璟尧,自然转而以大哥相胁。难怪……难怪大哥后来会出现在这里……

她忽然想起那年医院中,陆阅川同她谈起陆家旧事,含笑望着她说:“璟尧性子冷,有你这么护着他,我就放心了。”那时他眉间的温和与此刻监护室里苍白的面容渐渐重叠。

她竟从未察觉,自己曾经拼命相护的人,却也因她陷入如此绝境。

远处传来伤员痛苦的呻吟,而墙角的两人久久沉默。许宴摘了塑胶手套抹了把脸:\"走吧.\"

清桅将颤抖的手埋进掌心,起身跟着许宴往病房去。

重病监护室里,陆阅川静静地躺在苍白的病床上,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生气。氧气面罩覆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随着机械的节奏蒙上又散开白雾。各种管线像藤蔓般缠绕着他裸露的胸膛,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答声,屏幕上的曲线微弱却顽强地起伏着。

清桅过来的时候,武阳正带人在门口守着,小伙子那身血衣换了,不知道从哪里搞的两件青布衣裳,像是从田间地头跑过来的。只是一脸铁青,深重的眉毛都绞在了一起。

“少奶奶。”武阳见到清桅,立马起身行礼,灰暗的眸光亮了亮,“大少爷他……”

“大哥的事他知道吗?”清桅没有回答武阳的问题,但又好像答了。

武阳愣了片刻才点头,“之前不知道,但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刚去发了电报。”

清桅想问他现在在哪里,但一时犹豫,就听到武阳说:“日军已经打到黑虎岭了,四少正带人在寒江城和北江一带布防。”

离得有点远,清桅这样想。她抬头,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口正好能看到里面的陆阅川,于量,心里一沉:“如果可以,还是请他过来一趟吧。”

“……好。”武阳闷声点头,看向监护室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声音哽咽,“他昨天晚上还趴在土堆上给大少奶奶回信,说等这仗打完就去法国接她们,现在……”

……

当晚,武阳在外面守着,清桅在里面守着,隔离衣闷得她喘不过气。陆阅川从下手术台就一直高烧,各处伤口都有炎症,三个小时了一点退烧的迹象都没有。

她整个人如坐针毡,胸腔里空荡荡的,一颗心撞的砰砰作响,眼睛都不敢眨地紧紧地盯着那些仪器。

突然,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急促的警报!屏幕上的波形疯狂乱颤,血氧饱和度数值断崖式跌至百分之七十!

陆阅川开始无意识地剧烈抽搐,氧气面罩下传出窒息的嗬嗬声,暗红的血沫从引流管口猛地涌出!

清桅霍然起身,隔离衣被椅角撕裂也浑然不觉。她像颗子弹般撞开监护室的门,朝着空荡的走廊嘶声哭喊:“许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