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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晓晓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要剖开我虚弱的外表,直抵内在正在发生的变化。她显然也捕捉到了我身上那一闪而逝的、不同寻常的波动。

“你感觉到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确保只有我和七雨能听见。

我无法言语,只能极其轻微地眨了一下眼。指尖的冰凉感尚未褪去,心湖深处那抹突如其来的“清醒的愤怒”也并未完全消散,它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微小,却荡开了与以往麻木绝望截然不同的涟漪。

噬心蛊那丝被惊动的悸动很快平复下去,似乎那突如其来的“情绪碎片”过于微弱,还不足以真正触发它的禁制。但这已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信号——在噬心蛊与药物的双重镇压下,竟然有东西能“漏”出来。

七雨脸色苍白,看着那株枯黄的植物,眼中是后怕与愤怒交织的火焰。“她怎么敢……在府中,用如此阴毒的手段!”

“她当然敢。”霍晓晓的声音冷得像冰,“蚀兰草与凝心莲的反应极为隐秘,若非恰好倒在这‘灵犀草’上(她指了指那盆枯萎的植物),它本身具有吸收并显化微量毒素的特性,连我也未必能立刻察觉。只会当你病情反复,日益沉疴。”她走到我身边,三指搭上我的腕脉,屏息凝神。

片刻后,她眉头蹙紧:“脉象依旧混乱虚弱,但……刚才那一瞬间的‘棱角’是什么?”她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语。“不像‘烬霜’,更非蛊毒。”

我无法回答。那些破碎的感觉——冰冷的金属、下坠的失重、血腥的麻木——再次浮光掠影般闪过,与方才那股愤怒隐隐呼应,却依旧无法串联。

“七文知道吗?”七雨急切地问。

霍晓晓摇头:“暂时不要告诉他。他心神已乱,若知晓此事,恐会冲动行事。”她看向我,眼神复杂,“你现在感觉如何?除了刚才那一瞬。”

我尝试调动意念,集中在那股残存的冰冷愤怒上。但它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隐匿极深,难以主动捕捉。身体依旧是沉重的、麻木的,被虚弱和药物牢牢禁锢。我轻轻摇了摇头,表示难以复现。

霍晓晓沉吟片刻,果断道:“七雨,将这里收拾干净,这盆灵犀草秘密处理掉,不要留下痕迹。汤盅洗净,就当作少家主已经服下。”

“可这毒……”七雨担忧地看着我。

“剂量极微,一次不足以成事,飞姐是想细水长流,慢慢摧毁。”霍晓晓眼中闪过寒光,“既然我们已经识破,反倒可以利用。我会调整药方,加入几味能中和甚至逆转‘蚀兰草’毒性之物,让她自以为得计。”

她再次看向我,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刚才那种‘感觉’,非常重要。那可能不是记忆,而是……属于‘千面玉狐’本身的某种本能或意志碎片,在极端威胁下被激发了。想办法,抓住它,哪怕只是一丝!”

抓住它?在这具沉重如枷锁的躯壳里,在一片混沌的识海中?这谈何容易。

但飞姐的毒汤,像一把淬毒的钥匙,意外地撬动了内心深处某扇紧闭的门扉。门后透出的,是冰冷刺骨的光。

当夜。

七文轮值,他如同沉默的石雕,守在暖阁外间,气息比往日更加冷硬。七雨已将白日之事暗中告知了他(违背了霍晓晓的嘱咐,但她认为七文必须知情),他虽未发作,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暖阁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我躺在床榻上,药物带来的昏沉感阵阵袭来。但我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努力去回想,去感知白日那转瞬即逝的“愤怒”。

黑暗中,感官似乎变得敏锐了一些。

窗外的风声,远处隐约的更漏声,甚至自己微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体内的噬心蛊如同一块冰冷的顽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丹田那缕“烬霜”之力,依旧在缓慢流转,带着一种漠然的、属于它自身的冰冷。

那“愤怒”在哪里?

我集中精神,不再试图寻找具体的画面或声音,而是回溯那种“感觉”——冰冷的、尖锐的、带着杀意的、绝对清醒的……

像潜伏在暗处的猎手,在发现陷阱的瞬间,所迸发出的那种极致冷静的敌意。

时间一点点流逝,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徘徊。就在我几乎要再次被睡意吞噬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幻听般的脆响,在意识深处响起。

随之而来的,并非画面,而是一种……触感。

是指尖的触感。

我的指尖,在虚弱的麻痹中,似乎真的感受到了一种冰冷、坚硬、细长的物体被紧紧握住的触感。那物体的顶端,异常尖锐。

是……簪子?还是……匕首?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气流,自身侧传来。不是窗外的风,而是……有人极近、极轻呼吸时,带动的空气流动!

暖阁内,除了外间的七文,只有我!

嗡——!

噬心蛊猛地一颤,如同被踩中尾巴的毒蛇,冰冷的警告刺痛骤然传来,瞬间扼杀了那刚刚浮现的触感和对气息的感知!

“呃……”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少家主?!”外间的七文瞬间察觉,身影如电掠入内室,冲到床边,语气充满了惊惧与担忧。

他看到我痛苦蜷缩的样子,眼神中的自责与痛楚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急促地喘息着,努力平复噬心蛊带来的余波。心脏狂跳,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刚才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

不是记忆,是感知。属于“千面玉狐”的,对危险和杀意的本能感知。

虽然只有一瞬,虽然立刻引来了噬心蛊的无情镇压。

但我确实……抓住了。

在那片被药物和蛊毒共同冰封的心湖之下,有东西,正在苏醒。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焦急万分的七文,用尽力气,极其缓慢地,对他扯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意味深长的……笑容。

七文愣住了,看着我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暖阁内,烛火摇曳。

明暗不定间,沉默在蔓延。而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