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去休息吧。”他转过身,对脸上写满惊惧的同伴们说道,声音尽力保持平稳,“保存体力。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在一起。”
结局的脚步声,似乎已经清晰可闻。而他们与那位被困住的造物主,必须在这脚步声抵达之前,找到那把或许根本不存在的、通往生门的钥匙。
夜的深处,危机如同潜伏的兽,睁开了冰冷的眼睛。
那夜空间的短暂扭曲,像一声尖锐的警报,彻底撕破了虚假的平静。系统不再满足于隐晦的警告和细微的异常,它的触手开始更直接地搅动这个脆弱的世界。
合租屋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没有人再能安然入睡,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引来惊悸的目光。白天外出工作成了一种煎熬,每个人都感觉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背后注视着,仿佛随时会有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将他们抹去。
辛容照常去心理咨询中心上班,但注意力再也无法集中。来访者诉说的烦恼——职场倾轧、婚姻危机、亲子矛盾——此刻听起来如此遥远和不真实。他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却感觉它们像舞台布景般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方奕在拳场的暴力宣泄变得更加凶狠,几乎到了自毁的边缘。每一次肉体的碰撞和疼痛,都成了他对抗那种无处不在的虚无感和失控感的唯一方式。他知道这很危险,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但他停不下来。只有在将对手击倒、感受着对方实实在在的重量和喘息时,他才能短暂地确认自己还“存在”。
江知返在酒吧强颜欢笑,但眼神里的焦虑藏不住。他给客人倒酒时手会微微发抖,听到突然的声响会惊得跳起来。舒游看在眼里,下班后默默陪他走夜路,两人交握的手心里都是冷汗。沉默比言语更能传达彼此的恐惧和依赖。
青葵抱着她的小青蛇,一遍遍喃喃自语:“我们会没事的,对不对?”不知是在问蛇,还是在问自己。陈晨更加沉默,几乎成了房间里的一个影子,但他检查门窗的频率越来越高。
辛龄依旧没有消息。那个一次性手机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沉默地躺在茶几上。
3月30日,周一。更明显的异常开始出现。
青葵在宠物店给一只猫梳毛时,那只温顺的布偶猫突然毫无征兆地炸毛,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发出凄厉的嘶吼,持续了十几秒后才茫然地安静下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陈晨在分拣快递时,传送带上的包裹突然出现了几秒钟的“重叠影像”,仿佛同一个包裹同时存在于两个稍有不同的位置,旁边的工友揉了揉眼睛,嘟囔着“眼花了”。
辛容在咨询中心,听到前台两个同事在闲聊,其中一人说:“昨晚梦见咱们这栋楼像积木一样塌了,吓死我了。”另一人随口附和:“我也做了个怪梦,好像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辛容的心猛地一沉,普通人的梦境和无心之语,也开始被渗透了吗?
下午,辛容提前下班回家。路过常去的报亭时,他习惯性地想买一份晚报,却发现报亭老板正拿着鸡毛掸子,烦躁地掸着挂在外面的一份报纸。
“邪了门了,”老板抱怨道,“这日期印的,墨都没干透似的,糊了一片。”
辛容目光扫过那份报纸的刊头日期——那里本该清晰的“2026年3月30日”字样,此刻边缘确实有些模糊晕染,仿佛被水浸过,又像是……刚刚被打印出来,尚未完全定影?
他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连时间的物理痕迹都开始不稳定了?
回到家,他发现气氛不对。舒游和江知返已经回来了,脸色都很难看。青葵眼睛红肿,像是哭过。
“楼下……那辆黑车还在。”江知返声音干涩,“而且,今天下午,有两个穿着像物业的人来敲门,说是例行检查水管,但问的问题很奇怪,一直在旁敲侧击我们有多少人住,是做什么的……”
“我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碰到个老太太,”青葵带着哭腔说,“她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姑娘,有些东西,不该找的就别找了,小心引火烧身。’说完就颤巍巍地走了……她以前从没跟我说过话!”
监视在升级,试探在加剧,甚至连周围的“Npc”都开始被利用来传递警告。系统正在多维度地收紧包围圈。
方奕回来得最晚,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戾气和新的擦伤。听到这些,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冷冷地注视着楼下阴影里的那辆黑色轿车。
“他在挑衅。”方奕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在等。”辛容纠正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等辛龄做出决定,或者……等系统下达最后的指令。”
陆遥的存在,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知道他们发现了真相,他知道他们在等待,他甚至可能知道辛龄与他们有过接触。他按兵不动,恰恰说明系统还在评估,或者……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清除”时机。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方奕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看向辛容,“辛龄靠不住。我们必须自己行动。”
“怎么行动?”江知返问,“直接去跟楼下那家伙干一架?我们连技能都没有!”
“去找辛龄。”方奕的语气斩钉截铁,“逼她做出选择。要么她立刻写下对我们有利的结局,要么……”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说明了一切。
客厅里一片寂静。这个提议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但也反映了众人濒临极限的焦虑。
“不行。”辛容立刻反对,语气同样坚决,“强迫她,只会适得其反。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强行逼迫可能导致故事瞬间崩溃,或者写出更糟的结局。而且,陆遥就在楼下,我们任何针对辛龄的过激行动,都可能成为系统立刻介入的借口。”
“那你说怎么办?!”方奕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许久的怒火和无力感终于爆发,“就这样坐在这里等死?!等着系统来决定我们的命运?!还是等着那个连自己都搞不定的‘作者’突然灵感爆发?!”
他的情绪感染了其他人,江知返也焦躁地站起来,青葵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绝望和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我们不是等死。”辛容迎上方奕几乎喷火的目光,声音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是在争取时间,争取一个可能存在的、和平解决的机会!强迫辛龄是最愚蠢、最危险的选择!那样做的结果,大概率是我们所有人,包括她,一起立刻‘消失’!”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知道大家害怕,我也怕。但越是这样,越不能自乱阵脚!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忍耐,不就是为了寻找一个更好的可能性吗?现在真相就在眼前,出路可能就在辛龄的笔下,我们不能在最后关头因为恐惧而选择最坏的那条路!”
他的冷静和坚定像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众人心头躁动的火焰。
方奕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辛容,最终还是在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中败下阵来。他猛地别过头,重重地坐回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舒游忽然开口:“或许……我们可以在不直接接触辛龄的情况下,给她传递一个信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什么信息?”辛容问。
“一个表明我们立场和决心的信息。”舒游缓缓说道,“让她知道,我们理解她的困境,我们愿意承担风险,我们渴望的是一个共同的出路,而不是逼迫。同时……也让她感受到紧迫性。”
“怎么做?”江知返追问。
舒游的目光投向窗外,看向槐安里的方向:“那个环卫工人……他认识符号,他可能也是辛龄无意识中设定的、与这个世界底层结构相关的一个‘节点’。通过他,或许能安全地传递一些东西。”
这是一个迂回而大胆的想法。利用辛龄自己留下的“墨痕”,反向与她沟通。
辛容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一试。但必须非常小心,不能引起陆遥的注意。”
计划迅速制定。由辛容和陈晨执行。辛容负责沟通,陈晨负责警戒和确保信息传递的隐蔽性。
第二天,3月31日,周二。傍晚。
辛容和陈晨提前来到槐安里小区,在环卫工人通常出现的时间段,守在那个贴着符号的公告栏附近。
天色渐暗,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推着清洁车出现了。
辛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等老人开始清理公告栏附近的垃圾桶时,才如同偶然路过般走过去。
“大爷,又麻烦您了。”辛容露出温和的笑容,像熟人一样打招呼。
老人抬起头,看到是辛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戒备依旧,但似乎没有上次那么强烈。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工作。
辛容没有绕圈子,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纸条上没有写任何具体内容,只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那个圆圈加点,然后在符号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向上的箭头,箭头末端,是一个简笔画的、带着些许光芒的出口形状。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