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狐话音刚落，冥河骤然翻涌。
一阵狂风，不知从何处掀起，卷着阴雾和墨色河水，瞬间席卷整艘船。
玄狐手中的药碗还未递到烛洺赫手中，便被直接掀翻，热汤洒落，单灵灵只觉脚下一空，身形一晃，险些被掀出甲板。
烛洺赫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硬生生稳住。
可其余三人，便没这份好运了。
王子煦正端着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防着溅出，狂风来得毫无征兆，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连同那碗水一同被掀上半空。
“啊——！”
王子煦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连魂都吓飞了，紧接着，同样被狂风卷起来的玄狐，直接同他撞了个正着。
玄狐尖叫着，滚烫的药汁溅进眼睛，疼得她泪流满面，完全睁不开眼，王子煦勉强稳住身形，咬牙揽住她，死死护着，才没让玄狐被卷进那片漆黑的冥河。
另一边，玄豹正握着舵柄，谁料刚刚一松劲，那狂风便像有意识似的，精准地将他整个人卷离船身。
他心头一紧，立刻想要化作黑豹本体稳住身形，可刚一调动身体里的魂魄力量，玄豹就感到背后一阵灼热。
那种炙烫的感觉让玄豹猛地意识到。
驱妖符！
糟了！
就是那个滚烫的存在，抑制住了他能够变回黑豹的能力。
该死，发生了什么？
冥河上为何会突然卷起这如同龙卷风一样的狂风？这冥河永远都是平静无波，别说狂风了，平日里若不是蛇婆的小舟，这条河上……连一缕波纹都不会有。
“尊上！小心！！”
最后，玄豹只能嘶吼着，冲着烛洺赫喊出最后一句话，但是他的声音瞬间被风撕碎，消散在冥河的怒涛中。
这一刻，整艘冥舟被拖入狂风中心，帆索断裂、木屑横飞。
而风眼处，烛洺赫与单灵灵被死死困在中央。
风如刀割，阴气森冷，带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单灵灵只觉得胸腔被压得生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耳边嗡鸣作响，四肢的力气一点点被抽空。
唯有那双环在她身上的手臂，依旧稳如磐石，紧紧护着她不被卷走。
那是烛洺赫。
他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虽然重伤在身，却仍以最后的力量，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此时此刻，烛洺赫抬眸，眉心紧蹙，目光直指那风眼的中心。
冥河上的狂风仿佛没有尽头，撕扯着帆索，卷起阴雾与碎木，发出鬼哭似的嚎叫。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才略有缓缓，单灵灵这才勉强恢复了呼吸，她心口起伏得厉害，胸腔火辣辣的疼，手臂却依旧紧紧抱着烛洺赫，声音发颤。
“阿煦？玄狐？玄豹？”
她四下张望，除了翻滚的雾气，什么都看不见，那种空寂与不安，让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灵儿。”
烛洺赫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带着一丝沙哑，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船舵的方向。
那里，此刻空无一人。
“怎么了，小九？”
“咳……咳咳……”
还不等她靠近，原本寂静的甲板尽头，忽然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
单灵灵的神经瞬间绷紧，猛地抬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人影，从浓重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
“谁？！”她下意识拔高了声音，浑身不由自主的紧绷了起来。
“灵儿。”烛洺赫忽然出声，语气平静得诡异，“能扶我起来吗？”
单灵灵一怔，立刻摇头：“不行，你的伤……”
“去了趟神界，堂堂国主大人，就虚弱到这地步？”
那道阴影中的人轻笑一声，声音沙哑却清晰，带着病态的阴冷。
“还要靠别人搀扶，真是可笑。”
他迈步走出阴影。
冥河的昏光照在他身上，终于让单灵灵看清了，那是一个极度瘦削的男人。
他一头齐腰的银发，不是寻常可见的光泽银，而是近乎死气的病白，他的颧骨高高突起，面颊深陷，整个人看上去就像被疾病抽空了血肉。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单灵灵和烛洺赫，眼下是一片乌青，像是很久没有合过眼。
而那一双眼，却亮得可怖，在黑暗中闪着银色的光芒，映着她的影子。
“单灵灵，”他微微俯身，语气平静到可怖，“算你有本事，竟能逼我回来。”
风重新卷起，带着冥河的腥气，在他脚边盘旋。
单灵灵怔了一瞬，脑中忽然闪过什么。
他是……九阴。
大概是颜月牙吧。，他拿到自己留下来的所有信息，颜月牙与庄道长，还有刁苍的那些旧友取得了联系，将九阴的情况散布了出去。
大概是在单灵灵踏入神界的同时，人间界对九阴的围剿也已经开始。
单灵灵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神界究竟呆了多长时间，反正目前看来，她费尽心力从天界救出烛洺赫的时候，九阴的魂魄，终于被逼回了这具残破的肉身。
真正的九阴。
三人相对无言，烛洺赫在单灵灵的帮助下，缓缓的从甲板上站起身来。
他拉了拉披在肩头的衣服，遮住胸口的伤，虽然脸色依旧惨白，却微笑着看着九阴。
“终于舍得用这副面孔与本尊相见了？”
九阴冷哼一声。
“国主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
“想想早些年，我们可是见过面的。”
烛洺赫轻轻侧了侧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九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本尊活了太多年了，并没有那么好的记性，能记住自己所见的每一张脸。”
“只不过，本尊倒是想起一件事。”
烛洺赫拍了拍单灵灵的手，示意她不必用力搀扶着自己。
“让本尊想想，是从哪一年开始的。”
“仇桓还在本尊身边，尚未辞去幽冥三老之位的时候，有一次，他给本尊呈上一本折子。”
“本尊草草的看了看，现在已经记不得其中的详情，只能隐约想起……”
烛洺赫回头看了单灵灵一眼，嘴角挂着微笑。
“下北城又出现了新的‘九阴’。”
“据说，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下北城着了一场大火，灰烬漫天，国人皆说这灰烬更像是大雪。”
“‘大雪’十日不散，而就在这场‘雪’遍布了整个下北城的时候，一个天生银发银瞳的孩子出生了。”
说到这里，烛洺赫抬头看向九阴。
“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