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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柳暮山羞涩一笑,目光弯了弯眉眼,落着月牙,清散而柔和,透着一种不染尘埃的清澈。

望着这张尚存稚气的面庞,江芷棠心头猛地一揪。

那场焚尽霜降峰的大火,就在短短十天后。

到那时,不知这双含笑的眼眸,会被怎样的仇恨与冰霜覆盖?

可时空反噬的警告如同枷锁,将她几乎脱口而出的警示死死压在喉间。

她只是匆匆过客,不能擅自透露柳家的未来。

偏过头,避开那清澈的目光,江芷棠低声问道:

“千大夫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柳暮山将茶壶轻轻放在案几上,温声道: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白姑娘若是觉得闷了,不必拘礼,尽可四处走走。”

“随意走么?”江芷棠讶然抬眸。

柳暮山展颜一笑,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拂晓剑上:

“姑娘既持拂晓而来,便是柳家的贵客。霜降峰上下,自当竭诚相迎。”

这回应完全出乎江芷棠的意料。

她下意识地抚过剑鞘,这分明是柳清水“盗走”的剑,柳如意此前,不正是因此剑与朝露剑法才将她强行请回来问话?

为何此刻态度迥然不同?

疑虑如藤蔓缠绕心头,但她面不改色,起身浅笑道:

“那便有劳暮山公子了。”

跟在青衫少年身后步出客房,绕过回廊时,远远看见练武场上数十名柳家子弟正在习剑。

山峰之上,云海翻涌,雾气缠绕着嶙峋怪石,宛若仙境。

晨光折射出万千金丝,照见数十道青灰色身影,在云雾间辗转腾挪,衣袂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柳家的晨课。”柳暮山立在崖边,一脸骄傲地说道。

只见云海翻涌间,两道青灰色身影尤为夺目。

柳如意的剑招如白虹贯日,凌厉的剑气在雾霭中划出笔直线条,所过之处霜结冰凝。

他足尖轻点树梢,身形翩若惊鸿,挥洒出的冰晶在朝阳下折射出冷冽寒光。

与之相对,柳从心的剑势却似流萤漫舞。

唇畔含春,剑尖在方寸间轻灵游走,每每在冰棱即将触及衣袂时倏然荡开。

流转的剑光织成绵密罗网,将凛冽寒意化作绕指柔。

“三弟已将寒冰术融入剑意了?”

柳从心旋身轻巧地避开三道凌厉冰锥,眼中带着赞许,

“这趟下山,倒是精进不少。”

柳如意面色冷凝:“总比某些人终日嬉笑来得强。”

话音未落,柳从心并指如电,折花指一弹,精准点在他腕间穴道。

长剑应声脱手,在空中划出银亮弧线。

柳如意盯着坠落的剑柄,唇线紧抿。

“可惜了,这般勤勉……”柳从心收剑归鞘,笑意清朗,“还是赢不了为兄。”

他悠闲地屈指数道,“这月是第七回,还是第八回了?”

柳如意默然拾起佩剑,头也不回。

可走出十余步后忽然驻足,反手挥出三道剑气,崖边古松应声现出齐整切口,正是柳从心方才演示的招式。

“明日卯时,”他声音淬着寒冰,“再战。”

演武场上,有个总角小儿,笨拙地模仿着这一招式,险些摔倒,被柳暮山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心些。”柳暮山揉了揉孩童的发顶,转头对江芷棠解释,

“舍弟年幼,让姑娘见笑了。”

江芷棠望着那孩子依赖地攥住柳暮山衣角的小手,心中一软。

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却只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白姑娘,”柳从心笑吟吟地走上前来,衣袖随风轻扬,“可愿切磋一二?”

凝视着眼前这张意气风发、明媚张扬的面容,江芷棠心头闪过一丝惋惜。

十天之后,当霜降峰化作焦土,世间再无人会提起“柳从心”这三个字。

柳家这一代“扬程、从心、如意、小满”的期许,终将随着漫天火光,尽数成空。

她下意识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涩意。

“好。”

话音未落,拂晓剑已然出鞘。

剑锋掠起的刹那,她看见柳从心眼中闪过的讶异。

两剑相击,溅起星火。

柳从心的剑招如行云流水,举重若轻,连绵不绝。

江芷棠却在这绚烂剑光里,看见未来那片焚尽一切的烈焰。

“白姑娘这招,”柳从心手腕轻转,剑身贴着拂晓划过,柔声笑道:“倒像是得了我三叔的真传?”

江芷棠旋身后仰,青丝擦着剑锋掠过。

她当然不会说,这招是多年后柳小满在水元秘境里,握着她的手反复纠正过腕势的。

而柳从心口中的三叔,自然是柳小满的父亲,堕入魔道的柳清水。

没得到回应,柳从心忽然变招,剑尖抖出三朵霜花,

“这般正统的朝露剑意,该让三弟好生看看。”

两人身影在松林间错身而过,引得众人忍不住驻足观赏。

柳从心越战越是神采飞扬,朗声笑道:

“他往剑招里掺寒冰术,威力未见增益,反倒失了柳家‘朝露浸瓣,随风拂柳’的风骨!”

松叶纷扬如雨,江芷棠挽剑格开斜刺里的一击,忽然听见极轻的“叮”声,拂晓剑竟被挑开半寸。

柳从心的剑尖已点上她咽喉,却在触及肌肤前倏然收回。

“承让。”

山间晨钟恰在此时悠悠响起,柳从心反手归剑入鞘。

他转过脸来,晨光掠过,明朗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少年独有的意气。

“家主相召,”他朝江芷棠伸出手,“我们一起去竹舍吧。”

远处忽然传来清脆童音:“二哥哥,家主让你带上今年新酿的梅子酒!”

梳着双髻的小女孩蹦跳着穿过回廊,双手奉上一壶清酒。

柳从心小心接过,回首与江芷棠的目光撞上,四目相对,冲她咧嘴一笑,扬起手晃了晃。

“朝露若浸花瓣,随风拂起柳梢。”他拖长了语调,笑意漫过眼角,

“同去尝盏青梅酒?”

江芷棠尚未应声,柳从心已凑近半步,笑着说道:

“看来今天有大事要宣布。”他指尖轻点壶身绘着的岁寒三友图,“否则,家主怎会允许喝酒?”

还记得柳小满曾说过,柳家修乾元功,酒是第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