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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楚韵 > 第312章 长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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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长安城里总透着股不太平的滞气。街面上巡防营的甲士往来如梭,银甲在日光下晃着冷光,脚步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比往日密了数倍,连寻常巷弄的拐角处,都多了些执刀立岗的身影。

城门处的稽查更是严得发紧。往日里验过文书便能放行,如今却要翻遍行囊,连车辙里的泥都要扒拉着看几眼。尤其对那些岭南来的客商、撮合买卖的牙侩,甚至是在长安住了十数年的岭南籍百姓,盘查得愈发仔细。

不仅要问清来长安的目的、落脚的客舍,还要报出原籍的乡邻作保,稍有答不上来的,便会被带去府衙再行讯问,城门下常围着些焦灼等待的人,连风里都裹着几分惶惶的气息。

毕竟太子是储君,关乎的是国本。

可偏偏在白鹿原这皇家专属的猎场,竟有刺客潜伏行刺。更棘手的是,刺客皆是当场毙命,无一生还。既无活口可审,又无线索可查,调查眼看就要陷入茫茫僵局。然无论如何,还是要给太子和皇后一个交代。

刺客既能摸清太子行踪,必然是有人暗中传递消息,而最可能接触到太子行踪的,便是身边近侍。

故当日在白鹿原时,楚帝当即下令审问和处决侍奉太子起居的侍婢,以及负责猎场清扫巡逻的典事,以儆效尤。

紧跟着,又命人将刺客的肖像画加急誊抄数十份,快马发往西南、岭南诸郡,严令各府衙逐户排查,务必将刺客的身份、同伙及背后主使连根揪出。

事已至此,几是就差将淑妃和二皇子定为刺杀太子、觊觎储位的元谋。

是日,长宁宫

和铃见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忙敛衽颔首,屈膝施以万福,“奴婢拜见淑妃殿下。”

行礼间,她余光瞥见昭楚公主正愣愣地坐在凳上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杯盏。和铃心中一动,忙屈身更甚,放轻了声音,连唤两声,“公主,公主?”

“昭楚这是在想谁呐?”淑妃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语气里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玩味。

昭楚堪堪回过神,耳边刚落进母妃那句带着笑意的调侃,心头猛地一慌,指缝间本就没攥紧的白瓷杯盏哐当一声往下滑,在光滑的桌案边缘打了个旋,杯底蹭着木纹发出细碎的声响,眼看就要坠到地上摔个粉碎。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从斜侧方迅速掠过,稳稳扣住了杯盏的杯身。指尖刚触到瓷面时还带着点急劲,随即又轻轻一收。

淑妃抬眸扫过桌案上零散放着的茶点碟,目光又落回昭楚微僵的脸上,唇角噙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明知故问道,“母妃瞧这杯盏的花色、胎质,倒不像是长宁宫常用的物什。不知是谁有心,送这么个别致的物件给昭楚?还让你······这么念念不忘呐?”

昭楚耳尖唰地红透,连脸颊都染了层薄粉,羞得指尖都发颤。她几乎是抢一般从淑妃手中夺过杯盏,另一只手慌慌忙忙去够桌角的锦盒,扣上盒盖时指节都在轻颤,才抬眼看向她,声音里带着点娇嗔的赧然,“母妃来瞧儿臣,怎的也不提前遣人知会一声?怕就是故意来逮着儿臣出丑的!”

淑妃盈盈一笑,声音温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从容,虚抬着手对殿内伺候的宫人吩咐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候着吧。”

昭楚见母妃屏退宫人,也忙转头看向立在门边的和铃,眼神递过示意,轻声道,“你也出去吧,我与母妃说些体己话,莫教旁人打搅。”

和铃应声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带将殿门掩得只剩一道细缝,把殿内的私语与外界的声响隔了开来。

“那杯盏是染之送你的?”

“哪有······”昭楚刚收起锦盒, 心里飞快转着念头,若说是她顺来的,只怕是更丢人,又赶忙应下,“算···算是吧。”

淑妃望着她的倩影,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故作夸张的打趣,“照这么说,倒是染之愈发的小家子气了。便是寻常朋友相赠,也该送本诗集、一方砚台,好歹能留个长久念想,怎就只送了这么个易碎的瓷盏?”

话里的调侃半真半假,眼底却藏着几分探看的柔光。

昭楚怔愣在原地,眉尖藏着几分凝重。

往日里,淑妃凭借‘特权’进出皇城,多半无人敢阻拦。只是刚历经太子遇刺的当口,皇城内的气氛本就绷得紧,便是她这般身份,也逃不过严苛的盘查。

然则为彻底排除淑妃与二皇子暗中密谋刺杀的嫌疑,楚帝早已传下口谕,淑妃暂且禁足于后宫;二皇子那边,更是被严令禁止以任何名义入宫探视,连寻常的问安书信,也要经内侍省逐字查验,如此方能送到她的手中。

虽说后宫妃嫔本就有规限,不得随意出入皇城,淑妃的特权暂时收回,乍看倒也不算出格。可若往深了想,宗正寺近来正筹备诸位皇子的封王事宜,却偏偏没了二皇子的名字。先前连他封地的勘舆文书都已呈递,如今却像被彻底忘了般没了动静,如此种种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昭楚终于缓缓转过身,肩头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滞重,走到淑妃身边坐下时,锦缎裙摆扫过凳脚,发出极轻的声响。

她垂眸沉默了片刻,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抬首看向淑妃,语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迟疑,“阿母,你且与我交个底。白鹿原太子遇刺那事,阿母······是否知情?”

“昭楚心里不是有答案了么?”

见她这般满不在意的模样,昭楚心尖猛地一紧,先前压着的急切瞬间涌了上来,忙往前倾了倾身,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些,带着几分焦灼,“阿母,我没与你玩笑!”

太子若是命丧白鹿原,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当下楚帝的行为既是在安抚太子及他身后的母家琅琊王氏,却也同样是在震慑朝野上下觊觎皇位、挑战皇权的人。

淑妃望着女儿眼底真切的担忧,听着那声满是牵挂的阿母,心中微动,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昭楚的手背,语气也郑重了许多,“昭楚,你应该明白,这凡事都有两面。”

昭楚闻言,心中猛地一颤,白鹿原太子遇刺时,二皇子和三皇子皆在河岸作壁上观,因这先入为主的观念,笃定这场刺杀是几位皇兄为争储位,暗中布下的狠局,满心想的都是‘皇家无情’的凉薄。

然此刻静下心来细想,却觉处处是疑窦。那场刺杀里最关键的物证是淬了奇毒的箭簇,勘验的人说那毒素源自岭南的深山,矛头自然就指向那边的势力。

可······谁说毒素起源于此,动手的就一定是当地人?

纵然那毒是岭南特有,难道就不能是有人特意从岭南购得,再悄悄运进关中,借外地毒的幌子,掩去真正的幕后主使么?

‘若是太子自己蓄意谋划,借刺杀之由,既能挑起父皇对母妃的猜忌,甚至牵出二哥的母家南海赵氏,顺势打压这股争储力量;其次又可肃清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往后行事再无掣肘。

可若换个角度想,若是父皇蓄意谋划呢?那储君之位的悬念,可就彻底变了味道。一旦这场刺杀的戏做足,新君人选必然要排除 因故遇害的太子,还有剔除未能洗刷谋刺嫌疑的二哥,另立新君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越往深想,昭楚后脊的凉意就越重,似是有股冷风吹着骨头缝一般。

这场蓄谋已久的刺杀,对几方来说都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可最让她心头剧震、连指尖都开始发颤的,还是那个关于太子的猜想。若这场刺杀本就是他的谋划,便是暗示其早已暗中攥住禁军的部分权柄。唯有掌握皇家卫戍之力,才能在父皇眼皮底下,将一场假刺杀做得这般滴水不漏。

“阿母今日是想······”

昭楚并未将话说下去,夺嫡争储本就分属前朝,于她而言妄议政事已然是犯禁。纵然是关上门说的私房话,依旧是得小心身边的耳目。

淑妃淡然一笑,“听闻宋娘子前些时日回了大宁,孟医师往林府也去得勤了些。想来是林夫人这胎不安稳,也不知宋娘子赶不赶得及。”

淑妃既是去不得寒园,昭楚也就没了进出皇宫的掩护,皇城外的琐事她也就闭门塞听了。

可即便如此,昭楚仍没改了申时去文英殿向楚帝问安的习惯。虽说林府的内宅事她不便过问,可不时地也能撞见孟医师在替她父皇施针。

在外人看来,孟医师频繁进出文英殿,或许是借着诊病的由头,向楚帝禀报林府的近况,亦或是传递些隐秘消息。然当下的光景,也不能排除其父皇的病况不容乐观。

昭楚凝眉思忖片刻,方道,“姐姐的这第一个孩子来得确实不易,若是真出了半分差池,教太夫人和上柱国又如何承受得住。可······”

她话音稍稍一顿,垂眸看向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唇边渗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可阿母也知道,近日父皇已着内侍省拟了名册,意在为昭楚择婿。以当下这般境况,我便是想求父皇恩准出宫,也找不出半分合宜的托词。”

这倒是不假,昭楚唯一一次正大光明的出宫,尚且是替她父皇去大将军府探望太夫人。那是借着皇家体恤勋旧的名头,才算合乎宫规礼制。至于偷偷溜出宫,尚有淑妃作掩,外人也未曾抓到实证,故此只当是流言。

然眼下这等敏感关头,情况早已不同。莫说李时安孕期不安稳,纵然是她已身在鬼门关,也未必能轮到昭楚这等未出阁的公主去探望。

可细细琢磨,母妃语气里竟藏着几分笃定,像是早已料到李时安会有性命之虞般。

‘难道······难道孟医师给林夫人开的药有蹊跷?是药材本身出了问题,还是药方里藏了不易察觉的隐患?亦或是,有人借着孟医师诊病的由头,在药石里动了手脚?’昭楚不禁暗暗腹诽。

“眼下太子将将遇刺,皇后日日守在东宫照料,太子妃更是衣不解带地侍疾,母子二人怕是谁都分身乏术,哪还有精力顾及其他。”

淑妃稍作停顿,话锋微微一转,目光里多了几分提点的意味,“你不妨寻个时机,再去一趟大将军府。太夫人本就年事已高,如今听闻太子遇刺、林夫人孕期不安,心里定然牵挂万分。若真让她忧思郁结,熬出病来,上柱国一面要顾着北境差事,一面又要担心家中长辈,难免分心。你这趟去,既是替太夫人宽心,也是帮着上柱国分些担子,更算是替你父皇分忧。”

昭楚望着淑妃眼底那抹深意,直截了当地开口,“阿母特意让我去大将军府,该是有话让我带给林御史吧?”

淑妃闻言,指尖轻轻拂过袖口绣着的缠枝莲纹,随即抿唇露出一抹浅淡的笑,语气却比先前郑重了些,“母妃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无甚笃定的消息。若李时安这胎能顺顺利利,母子平安,那自然是皆大欢喜,我的话便当是多余的叮嘱;可若是有人在背后动些手脚······昭楚务必要教林御史多些小心,仔细提防。”

若母妃真的暗中设计暗害李时安,此刻又何必多此一举让自己去提醒林御史?这般前后矛盾的事,想来也断无可能。如此定是母妃在宫中的这些时日,从旁处察觉了些不寻常的端倪。昭楚如是忖道。

“若能求得恩旨,阿母的话我定然带到······”

可话音还未落地,长宁宫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守在殿外的和铃先是一惊,忙拢了拢衣襟迎上去,待看清来人是孙莲英,脸色顿时多了几分谨慎,旋即屈膝行礼,“和铃见过孙公公。不知公公有何要事?”

孙莲英却没心思寒暄,目光飞快扫过殿门,“和铃?这······淑妃殿下也在长宁宫?”

和铃不敢隐瞒,忙垂首回话,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殿内,“是。淑妃殿下正与公主说些体己话,命我等在外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