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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棺中故事 > 第9章 琥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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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琥珀虫

那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我后颈皮肤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是比喻,而是某种近乎实质的凝滞感包裹了四周。河滩上流动的稀薄晨雾停止了飘移,远处林叶的摇曳定格在半途,连我背上那疯狂搏动的诅咒,都像是被投入琥珀的虫子,徒劳地维持着一个狰狞的姿态,却无法再深入分毫。

唯有思维,在绝望的冰层下疯狂运转。

“该……回家了。”

那直接响彻在意识深处的低语,带着某种亘古的冰冷和漠然,它不是邀请,是宣判。家?哪个家?是那口埋葬了陈家数百年罪孽与痛苦的源棺?还是这片即将成为我坟墓的干涸河床?

不!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无数代先祖的恐惧和屈辱浸泡过的不甘,混合着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一搏,在我几乎冻结的意志里炸开!

我攥着引路骨的左手,在那绝对凝滞的领域中,极其艰难地、颤抖着,移动了一寸。仅仅是这一寸,几乎抽空了我残存的所有力气,手臂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引路骨没有发光,没有发热,它只是……变得沉重。无比沉重。仿佛我握着的不是一块骨头,而是一座微缩的山岳,一条凝固的冥河。

我用尽全部意念,不是去激发它,而是去“顺从”它,去感受它那股指向某个遥远、未知之地的、冰冷而坚定的“归意”。

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

但不是以你希望的方式!

我将这决绝的念头,如同投枪般掷向手中的骨头,掷向背后那触碰着我的“业身”!

“嗡——”

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震动,以我手中的引路骨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凝固的时间被这股力量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咔嚓!”

笼罩四周的凝滞感如同玻璃般破碎!流动的雾,摇曳的叶,背上诅咒疯狂的蠕动,一切恢复!不,是加速!以一种失控的速度疯狂运转!

后颈那冰冷的触感猛地收回!我甚至能“听”到它发出一声极其短暂、混合着惊怒和某种……难以置信的尖细嘶鸣!

机会!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猛地向右侧翻滚,不顾右腿膝盖碎裂的剧痛,用肩膀和手肘作为支撑,硬生生在地上犁出一道痕迹,拉开了与那“业身”的距离。

直到这时,我才来得及抬头看去。

它依旧站在那里,就在我方才趴伏的位置之后。姿势未变,但那张与我一般无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

不是模拟的诡异笑容,而是一种真实的、细微的扭曲。那双灰翳般的瞳孔收缩到了针尖大小,死死地盯着我,更准确地说,是盯着我手中那块看似平平无奇、却刚刚扰乱了它绝对掌控的引路骨。它的眼神里,除了冰冷的杀意,更多了一丝探究,一丝……被蝼蚁咬伤后的、高高在上的愠怒。

它似乎无法理解,为何这具本该彻底被它侵蚀、掌控的“容器”,能在最后关头,引动那本应只是“路标”的骨头,爆发出如此诡异的力量。

我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在布满卵石的河床上对峙。

空气仿佛凝固了,比刚才那诡异的时停更加沉重。它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棺木冷香和我自身气息的阴寒,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的感官。背上的诅咒在短暂的迟滞后,以更加疯狂的姿态反扑,剧痛和冰冷如同海啸,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彻底淹没。

手中的引路骨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沉寂,只是那沉重的质感依旧存在。我死死攥着它,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这是我唯一的、似乎能对它产生影响的“武器”。

它没有立刻再次上前。

它只是静静地站着,灰翳般的瞳孔锁定了我。然后,它缓缓地,抬起了双手。

不是索求,也不是触碰。

它的十指开始以一种极其复杂、充满非人美感的轨迹舞动,像是在虚空中编织着什么。随着它指尖的划动,周围的雾气开始向它汇聚,盘旋,扭曲。它身上那件复刻自我的衣物,颜色开始褪去,逐渐变得透明、虚幻,仿佛要融入周围的环境。

它在……变化?

不,它在“溶解”界限!

我感觉到,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具象的“它”,而是开始与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与空气中弥漫的、源自源棺的业力,产生更深层次的共鸣!它要化入这片天地,成为无处不在的“规则”,到那时,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不能再等了!

我强忍着背上的剧痛和几乎要炸裂的脑袋,猛地将引路骨按在自己心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凭着本能,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都灌注进去!

带我走!带我去能终结这一切的地方!哪怕是源棺!哪怕是同归于尽!

引路骨骤然变得滚烫!这一次,不再是洪流冲击,而是无数细如牛毛的、灼热的尖刺,从骨头中迸发,狠狠扎入我的胸膛!

“啊——!”

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无数烧红的针贯穿!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河滩、卵石、雾气,还有那个正在“溶解”的它,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和线条。

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不是来自骨头,而是来自我脚下的大地,来自这片被陈家业力浸染了数百年的山川!

我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仿佛失去了重量。视线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最后看到的,是那个“业身”停止了指尖的舞动,它那正在变得虚幻的脸上,灰翳般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类似于“凝重”的情绪。

然后,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

意识在颠簸和潮湿阴冷的感觉中缓缓复苏。

我发现自己趴伏在一条狭窄、陡峭的山道上。身下是湿滑的、长满青苔的岩石,冰冷的山泉水浸透了我的衣裤。周围是浓得化不开的、带着浓郁土腥和腐烂植物气息的雾气,能见度不足五步。

我竟然……离开了那片河滩?

是引路骨?它真的回应了我那近乎自毁的祈求,将我带到了这里?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虚弱得厉害,右腿膝盖的剧痛依旧,背上的诅咒虽然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躁动,但那阴冷的、活物般的存在感却更加清晰、更加根深蒂固,仿佛已经与我融为一体。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引路骨依旧紧紧攥在手里,只是颜色似乎黯淡了一些,那股沉重的质感也消失了,变回了普通的冰冷。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环顾四周,浓雾遮蔽了一切,只能勉强辨认出这是一条异常陡峭、似乎罕有人至的上山路。脚下的石阶破损严重,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湿滑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土腥和腐烂气息,带着一种陈年老墓特有的味道。

难道……这里靠近源棺的所在?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我强撑着站起身,依靠着山壁,试图辨别方向。引路骨毫无反应,只是静静地躺在掌心。

这时,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金属敲击岩石的声音,从浓雾的上方传来。

叮……叮……

很轻,很有节奏,带着一种空灵的回响。

有人?

在这鬼地方?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敌是友?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叮叮声持续着,似乎在缓慢地移动。

犹豫了片刻,求生的欲望最终还是压过了恐惧。留在这里,要么被追上来的“业身”找到,要么被这诡异的环境和背上的诅咒耗死。无论如何,必须动起来。

我咬着牙,忍着全身的剧痛和虚弱,扶着湿滑的山壁,一步一挪地,朝着那叮叮声传来的方向,向上爬去。

浓雾如同厚重的帷幕,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未知的深渊边缘试探。那叮叮声时远时近,仿佛在引导,又仿佛只是这片死寂山岭中无意义的回响。

爬了不知多久,在我几乎要再次脱力倒下时,前方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可以看到,山道在这里变得稍微开阔,一侧的山壁上,似乎有一个……洞口?

而那叮叮声,似乎正是从那个洞口里传出来的。

我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恐惧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悸动。

洞口黑黢黢的,像是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口。

进去?还是继续在这迷雾中漫无目的地逃窜?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沉寂的引路骨,又感受了一下背上那如影随形的诅咒。

似乎,并没有太多选择。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带着墓土气息的空气,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向着那个传出叮叮声的、幽深的山洞,一步步挪去。

就在我即将踏入山洞阴影的前一刻,那一直规律响着的叮叮声,戛然而止。

山洞内外,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背上诅咒那细微而持续的、仿佛无数虫豸啃噬桑叶般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