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直视渺风那张疯狂的脸。
那双曾被他刻意压抑情绪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被欺骗的愤怒、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对眼前这个恶魔刻骨的恨意!
他嘴唇翕动,想质问,想嘶吼,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渺风将温暖眼中那瞬间崩塌的世界看得一清二楚,这让他感到一种近乎高潮般的满足。
他欣赏着温暖脸上那混杂着绝望和狂怒的表情,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呵……” 渺风发出满足的喟叹,踱步到温暖面前,黑袍的下摆几乎要扫到温暖僵硬的身体。
“温暖,别这么看着我。兵不厌诈嘛。” 他伸出手指,似乎想触碰温暖剧烈起伏的胸口,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怜悯,“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抢’得那么容易?一个灵力被吸干、只剩空壳的‘陆雨升’,对我们还有什么价值?留在手里反而是累赘。不如……送给你,让你有点‘希望’,有点‘牵挂’,这样……才更好‘合作’,不是么?”
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在剐蹭温暖的神经。渺风不仅夺走了他珍视的人,还把他拼死夺回的“希望”变成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和嘲弄!他利用陆雨升作为锚点,牢牢地将温暖钉在这绝望的棋盘上!
“炽烈。” 渺风不再看温暖那濒临崩溃的表情,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还等什么?带他去‘探望’一下他那位……‘老朋友’。” 他刻意加重了“老朋友”三个字,语气中的恶意毫不掩饰。
“是,主人。” 炽烈毫无波澜地应道,站起身。他走到病房那扇紧闭的、布满诡异锈迹的铁门前——那扇门在之前的幻象中似乎从未真正存在过。
炽烈伸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按在门板上。
没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只有门板上的锈迹如同活物般开始蠕动、退散,露出下面光滑如镜、却漆黑如墨的门面。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门后并非走廊,而是翻滚涌动的、如同实质般的浓稠黑雾,散发出阴冷刺骨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温暖,请。” 炽烈侧身,做了一个毫无温度的手势。
温暖僵立在原地,身体像灌了铅。掌心的眼球似乎因为他的剧烈情绪波动而变得滚烫,那股细微的脉动感更强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试图透过他的皮肤窥视他灵魂的震颤。
渺风的嘲弄、陆雨升身份的惊天骗局、眼前这通往未知恐怖的门扉……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锁链缠绕着他。
他最后看了一眼渺风。对方脸上那抹恶毒的笑意如同烙印,深深灼刻在他眼底。
没有选择。或者说,选择早已被剥夺殆尽。
他必须去见那个“陆雨升”。无论那是怎样的怪物,怎样的陷阱。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通向真相(哪怕是更黑暗的真相)的线索,也是他复仇之路必须踏上的第一步。
温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腑。
他不再看渺风,也不再低头看那颗诡异的眼球。
他迈开沉重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那扇翻涌着浓稠黑雾的门。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杆即将折断却依旧不屈的长枪,但每一步都踏在由谎言和绝望铺就的地狱之径上。
当他即将踏入黑雾的瞬间,炽烈冰冷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后的判决:
“他在等你。‘陆医生’……状态很‘稳定’。”
温暖的身影,连同那颗在他紧握掌心下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的眼球,彻底被翻涌的黑暗吞噬。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病房里,只剩下渺风满足的低笑声,在惨白的灯光下久久回荡。
冰冷的金属门框边缘,最后一丝微光在无声无息中湮灭,如同被橡皮擦彻底抹去的铅笔画线。没有铰链的呻吟,没有门板撞击门框的闷响,只有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消失”。它曾存在过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病房惨白墙壁上那令人绝望的、完美无瑕的平整,仿佛那扇通往外界(或者说,通往“正常”)的门,只是一个集体癔症的幻觉。
病房内,死寂瞬间被一种粘稠的满足感填满。
“呵……呵呵呵……”
渺风的笑声低低地响起,并非开怀,而是一种发自骨髓深处的、带着毒液般的餍足。
这笑声在头顶日光灯管恒定不变的、毫无生气的惨白光线里盘旋、回荡,撞击着冰冷的墙壁和光滑的地板,又反弹回来,钻进温暖每一个张开的毛孔,让她感到一阵阵冰冷的恶心。
他抱着双臂,姿态随意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手术刀,缓慢地刮过温暖苍白的面颊,最终锁住她因惊惧而微微放大的瞳孔。
“温暖啊,温暖……”渺风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既像叹息,又像毒蛇吐信,“你看到了,对不对?这污秽的人间……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鬼,他们贪婪、残忍、践踏一切良善。好人流血流泪,坏人却在他们的尸骨上纵情狂欢。这腐烂的循环,我看够了,也忍够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温柔的弧度,眼底却燃烧着疯狂的地狱之火。
“所以,我们来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吧。不是修修补补,而是……彻底推倒重建。”他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一个只属于好人的纯净世界。没有欺骗,没有背叛,没有恃强凌弱,只有……永恒的秩序与安宁。想想看,那将是多么完美的天堂。”
温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牙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她试图后退,脚跟却碰到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但……但现在的世界……”她艰难地挤出声音,喉咙干涩得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