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尾不喜欢他。
草尾不属于他。
草儿不要他了。
那人宁可死,宁可离开神界也要离开他。
莲印疯了很多很多年,从草尾死了的那一天起,他就疯了。
一千多年来,他总是在罪魂鼎下面躺尸,每天什么都没在想,也什么都会想。
想草儿去了哪儿,想自己还能不能离开罪魂鼎,想他以后有没有机会去找草尾。
可他没在等草尾,他在等自己彻底疯魔,疯到完全忘记草尾是谁,忘记那个总是用濡糯天真的声音叫他莲印的小小蜗牛,是谁。
草儿不要他了。
他憎恶他。
莲印不想,也不敢再看到草尾看他的眼神,那种眼神是疲惫到极致的无奈,是仰望未来的期待,决绝到甘愿放弃拥有的一切。
包括他。
他知道错了。
可草儿不要他了。
他没给他机会,没给他时间去改变。
莲印很想那只小小蜗牛,想到宁愿自己疯了也没有像其他罪魂那样为了得到自由而天天折腾,他愿意听龚凡的话,愿意待在罪魂鼎里待到连时间都忘记。
他愿意赎罪。
可他好想那只蜗牛,真的好想好想,想到感情根本不受思想的控制。
直到某一天,他开始忘记草尾的脸,忘了对方笑时的表情,忘记对方哭时的泪流满面,他忘记他的模样。
那天莲印才明白,为什么罪魂一天到晚的叫,喊着嚷着要出去。
因为他也想出去了。
他想去外面感受世界,感受活着时的感觉,感受记忆里熟悉的山川河流,避免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忘记草尾是谁。
于是他求龚凡放他出去。
那是第一次,却不是最后一次。
他如同那些疯到没有理智的罪魂一样,一天到晚在罪魂鼎里大喊大叫,毫无形象可言。
他出来了。
帮了罪魂鼎的忙,他见到久违的太阳,许久没有感受过的风吹在脸上。
他那一刻没看天,没想自己是谁到底在哪,他只想找一只蜗牛。
哪怕不是他也好,哪怕不是草尾也好。
只要一只小小蜗牛,哪怕是些许痕迹,他也不用害怕自己忘记谁是草尾。
黄色透明的外壳下,是柔软的身体,蜗牛的构造很简单,如同它们的存在。
他捡了很多蜗牛,可冬季来临,蜗牛全死了。
他也找到了草尾,可蜗牛...已经死了。
死掉的蜗牛,哪怕春季来临也只会变成干枯的尸体,还会有新虫子住进去。
而上一个住在里面的小东西,不知去了哪儿。
新的灵魂,新的东西住进去,却不再是相同的模样。
它更自由,不用像蜗牛一样被困在壳里。
它更快乐,可以每天开心的离开,开心的回来。
它会嘲笑他,还会背地里骂他是疯子说他坏话,它是鲜活的。
但他忘了他。
莲印想,至少还能留在蜗牛的身边,死了也好忘了也罢,终是他还在就够了。
蜗牛说过很多很多遍——‘忻是心魔,不是草尾。’
他知道,但他总是下意识叫草儿,或许也抱着潜意识里的执念。
他害怕草儿记起他的同时。
却依旧希望草儿能想起他。
想起他们曾在雾罩云山的清晨时分采集露珠,还会在暮色昏黄时依偎在一起看书。
想起他也曾爱过——他口中的那个疯子。
“....谁干的。”
地下深处洞穴内,有数不清的孩子满地乱爬,以及一个温润如玉的正在喂奶的青年。
青年满头大汗,呼吸急促,拿着奶瓶的手都在发抖显然是累得不轻。
当然这在疯子的眼里不是重点,重点是青年看每一个孩子的眼神都很刺眼。
就像是在看亲生孩子一般,异常的温柔慈爱。
成百上千个婴儿在地面蠕动,每一个婴儿都浑身发青有的还是畸形,这一幕在昏暗的洞穴内十分恐怖。
可疯子无心关注其他,莲印遥望那始终都不肯抬眼看他的青年,又问了一遍。
“谁碰你了,是谁?”
两句话都冰冷的如同地面冰霜,冻得人心底发寒。
可仔细听能听出说话的人声音颤抖,就像屋檐下被暖阳晒过的冰棱随时都会掉落,把人扎个透心凉。
疯子挖的洞,就像推土机走过一样,又大又宽。
傍晚下起了暴雪,雪花携着一片白光从长长的隧道飘落下来,落了他满头。
莹白中,依稀可见男人额间火焰型的印记忽明忽灭,金紫色的光芒诡异的闪烁切换着。
他不记得以前见没见过心魔,但是他知道欧度那群嗨皮罪魂天天都在嗨皮,有时候在他附近太吵了他就会放一把火,那群人打不过他又会换地方。
罪魂们里,多的是作风有问题的人,他们厮混胡搞,要么发疯闹事,安静的罪魂占比非常小。
在看到一群孩子的瞬间,疯子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到底跟多少个人睡了???
当家被偷了,那么每一个人都成了疯子眼中的嫌犯。
此时此刻,莲印脑中闪过很多人的脸,卜笑白、五斗、暗囚、黑山、龙泽木、姬无影、夜冥、欧度、龚凡、术、珑、尼基塔、地狱犬、魔印、影鬼、即墨吉、屠?,池无。
以及每一个他见过的人。
“杀了,都杀了......杀了他们........”
愤怒一瞬间,随后所有怒火都被痛苦和难过席卷。
“...吧嗒。”
“吧嗒吧嗒。”
草儿,跟别人生孩子了。
草儿跟别人在一起了。
草儿....又不要他了。
半天没能得到回应,就连一个眼神都没得到的莲印,终于看清了‘现实’。
他承受不住打击瘫倒在地,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还如同那些满地乱爬的婴儿一般。
哭了。
忻:“.......”
不是,大哥你干啥呢???
来了救我啊!你踏马躺个得儿啊!?
来了就往地上这么一躺,随地大小躺的毛病说犯就犯,你看看场合啊!
等等....他不会疯的更厉害了吧???
好不容易有了空气,脑子清醒过来的心魔,疑似发现了真相。
他很想说点什么把疯子给喊起来,可问题是他张不开嘴,一张嘴就是——
“不哭不哭哦~妈妈在呢,饿了吧?”
然后继续喂奶。
“。”
心魔从头到尾都没办法移开视线,没办法回应莲印,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刚刚趁着换尿布的空档,用余光瞥了一眼下来的人,可以确定那是莲印,他还试过在脑子里沟通,但一张嘴就是‘乖哦乖哦’。
见了鬼一样,他好像连脑子都被鬼蜮影响了,这么一来他只看那一眼就没办法关注对方。
那一眼他除了看到莲印躺下之外,也看到那满脑袋头发,忍不住怀疑。
这是过去多久了啊,他喂奶喂了好几年吗??
啊啊我的老天,光头都长头发了!!
不过.....
若是被莫名出现的母爱控制,那把莲印当个孩子,他能过去吗?
忻眼看着老疯子不行事,干脆尝试了一下改变自己的看法,不停自我洗脑。
莲印是个老北鼻。
莲印是个大bibi?
莲印是我最爱的宝宝呀!
莲印,我的儿~哦!
不过片刻,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咦?
好像真有用啊,他觉得自己有一种很想走过去,给莲印喂奶的冲动。
心魔:“......”
这曹丹的鬼蜮能力,是真不把他当个男人看!
先给一个小婴儿换完干净尿布,换的时候他还在吐槽,要不说这鬼蜮有病呢,干干净净的非要让他折腾。
忙乎完一个婴儿,忻拿着奶瓶走到莲印身边坐下,熟练又陌生的抱起男人的头,往嘴里那么一怼就开始摇。
“乖宝宝,饿了吧,哦~哦~”
他哄着身高2米2,浑身赤裸肌肉壮硕的大宝宝,神色和语气依旧跟哄小宝宝一样温柔至极。
离得近了他才看清楚莲印是什么德行。
衣服又被他给烧没了,那光秃秃的头顶一脑袋瀑布般的黑头发乱的像拖把刚拖了地,满脑袋石子泥巴还有两条胖胖蚯蚓在蠕动。
一看就知道他是一路挖坑下来的。
把他当做婴儿一般尝试沟通,忻张了张嘴觉得能做到。
“困了吗,吃完再睡好不好?”忻把那两条蚯蚓甩掉,又像给予婴儿做最天然的肌肤接触带来安全感一般,轻轻抚摸男人的头发和脸。
“乖宝宝别睡啦,我们回家好不好呀?~”
他想说的其实是——你别他码睡了,咱赶紧走吧哥!
但张嘴就是母性含量极高的改编内容,真他妈曹丹的鬼蜮。
心里骂的厉害,但就是说不出来。
忻烦躁的手力道有些重,狠狠扒开莲印一脑袋头发,寻思能不能找个办法给他一个大逼豆子,让他醒过来。
可这头发一扒拉开,心魔就傻眼了。
莲印没在睡觉。
他睁着眼睛掉眼泪珠子呢。
原来神也会哭。
不是,啊?啊???
也没人告诉他这事儿啊!!
他以为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白光,是雪融化了呢!
心魔愣愣的转了两下奶瓶,三天下来为了方便小宝宝喝奶,这动作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尽管奶瓶也是空的,那群死婴根本不认识奶粉,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喝奶,为什么要换尿布。
婴儿是鬼,不需要吃东西,不会排泄。
但她们知道每一个婴儿都会被这样做,如同她们被遗弃前,感知到的哥哥弟弟们曾被母亲如此的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