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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十一年夏天,北狄和西戎的使臣陆续来到京城,为今年的旱灾向大楚求助。

其实虽然旱情严重,但他们国内其实也没有到日子过不下去的地步。只不过对于西戎和北狄来说,既然有大楚这个“冤大头”可以给他们求助,那么自然不需要等到真的山穷水尽。

因为在他们看来,大楚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帮助他们,没有任何条件。

可惜,这一次他们想错了。

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可不是做慈善,赵璨不可能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这几年的放纵,其实不过是在这些外族面前戴上了一层伪装,好放松他们的戒备罢了。所以当初他们要求互市,大楚什么条件都没提就答应了。

当初不谈条件,那是因为迟早这些条件,都要他们心甘情愿的拿出来。而现在,机会来了。

所以这一次,使臣们来到大楚之后,立刻感觉到处处受制,虽然礼部接待他们的人仍旧礼遇有加,每天带着他们游玩京城,但是一谈到正事,就顾左右而言他,想出种种办法来搪塞。时间长了,对方自然也察觉到了。

原以为这趟差事十拿九稳,所以这些人都是争着要来的。现在发现棘手,不由万分苦恼。直到他们被拖得心神不宁慌乱无措之后,赵璨才亲切的接待了他们,并且听取了他们的难处。

当然,因为赵璨还有“要事”处理,所以他们暂时被安置在偏殿里,陪同的人是平安。

使臣们被晾了那么久,心中原本的笃定早已经消失不见,这会儿正惶惶不安。眼看平安这个御前红人正在身边,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咨询?拉拉关系,让他透点儿底也好。

这年头草原有草原的难处,大楚也有大楚的难处。平安就像是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时王熙凤的做派一样,先是陪着他们诉苦哭穷,将自己的难处夸大得如同天一般,让使臣心都凉了半截,这才话锋一转,言道大家关系这么好,就算再困难,也不能对对方的求助视而不见,一定会尽力云云。

最妙的是赵璨还坏心的让两国使者一同觐见。所以等到他们被说得放下心来,平安又转了话风,“原本既然是兄弟之国,大楚自然也该尽心尽力。可惜我们能拿出来的东西实在有限,你们又有两家要求,这……”

这话一出,两国使者彼此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上了电光火闪,似乎恨不得眉眼之间就将对方给灭掉。

这也是平安和赵璨的策略之一。既然要提条件,自然要给对方一点压迫性,让他们知道好处不是那么容易得的。这样谈判的时候,他们才会更容易松口,吐出更多的好处。

所以平安唱完了白脸之后,又轮到赵璨出来□□脸,好话说尽,但什么都没答应,便将两位惴惴不安的使臣送走了。

这样一来我,为了确定赵璨的态度,他们少不得到处打听。这个时候再暗中将这边的意思透露出去,使臣自然会送信回国商议,而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最好的情况是他们认清现状,主动给出大楚能够接受的条件。当然如果不行,赵璨也不介意动用一些别的手段。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大航海时代,这片大陆上的力量必须被整合起来。因为赵璨和平安都不希望,将来他们面对西方的敌人时,还要时不时的将视线和精力分给在后方捣乱的草原人。

所以大家各自的目标不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只会按照其中一方所设想的方向进行。

而掌握话语权的,绝不是西戎和北狄。

果然,很快西戎和北狄的回信就来了,要求使臣在许可的范围内跟大楚谈判。同时赵璨跟平安这边也收到了消息,现在两国内部都已经爆发了不止一次的争执,接下来随着谈判的深入,这种分歧只会越来越严重。

将事情交给下面的人,接下来平安和赵璨只要等结果就好。

谈判一直持续了小半年,这主要是因为许多事情使臣们拿不定主意,所以期间只能不断书信往来,耽搁了不少时间。

直到安平十一年秋天,发生了一件注定会载入史册,即便是千百年之后也仍旧会被后世人所津津乐道、反复考证研究的大事。

西戎和北狄在一个月之内先后分裂,其中一部分人彻底投入了大楚的怀抱,自愿归附成为大楚的附属国,以父子之国相称。另一部分则极端仇视大楚,所以远遁于草原之中。

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立刻震惊朝野,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向全国蔓延。

整个大楚一片欢声鼓舞。

这也不稀奇,从大楚存在之后——或者说在大楚立国之前,这两个国家其实就已经存在了。当初太/祖皇帝正是因为将这些草原人都赶了出去,才奠定了大楚这百年基业。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大楚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多了。

据说立国之处,整个大楚的人口竟不到千万,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老幼病残弱,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少之又少。在战事最为激烈的那几年里,几乎每个村子里都有人家在办丧事,整个大楚都沉浸在一片灰败悲伤的气氛之中。

虽然已经过去了百年,但是时间毕竟还没那么长,而百姓们的记性也没有那么差。很多人都从父祖一辈那里听说过当初的事情,对于草原民族的存在,自然也是心有余悸。

更不必说,就算是立国之后,两国也时时到边境来打草谷,跟大楚之间的仇恨一直绵延至今了。

所以当初朝廷决定跟草原人开边境贸易互市,在百姓们中间的反响平平。

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他们不懂什么政治妥协和博弈,只知道朝廷将他们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弄出来的货物卖到了敌国,让他们的敌人享受到了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们不能动摇朝廷,但是心底却是不甚赞同这种做法的。

平安当时甚至在报纸上看到过一篇抨击这项政策的文章。可见这种思想,在普罗大众之中,还是十分广泛的。

所以现在,听说这两个国家彻底分裂,实力一降再降,到现在已经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再威胁到大楚之后,让百姓们怎能不喜极而泣,奔走相告?于是这件事,瞬间便成了最近大家相互招呼的问候语,“你知道吗?西戎和北狄……”“知道知道,祖宗显灵,报应到了!”

民间如此,朝廷自然也一样。不论如何,到底都是敌对了上百年的国家,对于大楚来说,这是两根太难啃的骨头,他们花费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是努力将战场控制在西北边境一带,尽量不影响到其他地方。

但是怎么可能不影响呢?打仗需要人,需要粮草辎重,这些东西都只能倾举国之力去供应。

而现在,他们竟然成功的将这两个国家瓦解,以后再也不需要担心他们了!

虽说还有一部分人远遁,深入了草原之中,让大楚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的人,就算想要采取什么行动也做不到,听起来像是个威胁。但实际上,仔细想想就知道,他们既然要躲起来,那就是现在没有跟大楚相抗衡的能力,所以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休养生息。

既然如此,至少在数十年内,他们是不能做什么了。

有这么一段时间也就够了。当初□□以雷霆之势扫荡周边草原民族,为大楚争来百年立国之基,而现在,他们等于是为大楚争取到了再繁荣百年的可能。

这样的成就,这样的荣耀!

朝臣们一边欢欣鼓舞,一边心情复杂。因为他们很清楚,实际上在这件事情里,他们所做的实在有限,一切都是由赵璨本人主导的。所以这份功劳,大部分自然也要归到赵璨身上去。

人都说创业容易守成难。因为守业所要面对的不光是敌人,还有内部的各种纷争和矛盾,情况比创业复杂得多。所以大部分守成之君,能够做到让国内基本上太平,一切平稳的发展就已经十分不易了。像是赵璨这样能够别出机杼,做得比开国之君还要好的,翻开史书也寥寥可数。

可以想见,将来的某一天,这个时代,会被后人冠以“安平盛世”之名,永远流传,令无数人向往歆羡。

这是赵璨一点小小的机心,他将平安的名字嵌入自己的年号之中,让他的名字,注定了要跟随着自己,永垂不朽。

对现在的平安来说,他并没有想到那么多。这件事也让他感觉到万分兴奋,但那是因为自己的理念得以实施,并且事实证明了它的确是有效的。这让平安振奋不已,恨不能立刻将脑子里其他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实施下去,然后几年内收获成果。

当然,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些只不过是想想,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

事缓则圆,慢一点会走得更加稳妥,平安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安平十一年的秋天大概是个黄道吉日,所以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继两国分裂之后,不久,出海已经数年的赵玠,再次带着他的船队回来了。

上一次赵玠出海,不光带去了满船的货物,还带走了几位宗室和他们招募的人手。他们会在赵璨已经划定的一片地方落脚,在赵玠身边海军的帮助下拿下当地的治理权。剩下的,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因为要安顿这些人,再加上做好了准备,打算走得比上次更远一些,所以这一次船队来回所耗费的时间更多,才会一直耽搁到现在。

让人高兴的是,船队所带来的好处,也是数之不尽的。

首先赵玠又经过了好几个国家,并且带来了对方国王的使臣。

因为赵玠的出现,现在那些大洋对面的国家都对这个神秘而古老的东方国家十分感兴趣,憧憬向往。尤其是随船带去的种种商品,茶叶、瓷器,精美的丝绸……美的东西不管是在哪里都会受到追捧,而对于能够制作出这些东西的国家,大家自然也都肃然起敬。

所以国王才会派遣出使臣前来觐见。尤其是听说其他国家已经派遣了之后,更是对此争先恐后,唯恐自己落后于人。

可以想见,接下来大楚就要跟这些国家都建交了。之后商船的船队便可以顺着已经开辟好的航道,前往那里进行贸易。

现在西戎和北狄的事情早就被百姓们抛诸脑后,海外贸易的狂潮已经席卷了整个大楚,因为从跟船的水手那里,有人听说了,一件瓷器就能换回等重量的黄金!至于丝绸,那就更不必说了,绝对的天价!

当初赵玠随船带去的货物,现在已经全部变成了金银和宝石,就装在船上。这个消息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眼看下船的时候海军们一箱一箱的往下搬东西,多少也猜到这一路恐怕获利颇丰。

如此暴利的行业,自然也是让所有人都眼热不已。只要是有关系的人,都在想方设法,让人为自己带一点货物前往,只要成功回来,那本钱就是呈十倍百倍的往上涨!

《资本论》说,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足够让人铤而走险。而现在,十倍乃至百倍的利润,已经让所有人都快疯掉了。

这种狂潮的出现,固然是因为这个生意太好做,所以让人眼红,但实际上,更多的则是赵璨的纵容。

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实际上普通百姓根本没有这样的能力去找人给自己带货。除了豪商富贾可以自己买船出海之外,需要让人替自己带货的,实际上绝大多数都是士绅阶级。

大楚规定官员是不可以经商的,就算是家人也不可以。

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本来也是士人要打压的阶层,因为他们有钱,有钱就容易越权。

不过在实际操作之中,事情往往会变得不一样。商人的地位虽然低,很多都需要依附官员,靠对方庇荫才能够安然的做自己的生意,但是相对的,官员们要钱,也需要有商人来为自己跑腿。到时候自己什么都不必付出,坐在家里就能等着人送钱上门。

渐渐的大家就形成了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豪商富贾们跟士绅阶层利益捆绑,牢牢的站在了一起。

这种情况早已有之,所以现在,眼看海贸的利润这么高,很多人都不可能忍得住,但凡家有余财,肯定会想要投资。而他们自然只会找自己信得过的商人去做这件事。

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赵璨才会故意鼓动这些人。

因为他很清楚,海贸固然暴利,但实际上风险也是一样的大。

可能所有人都只注意到船队风光出港,又风光归来,带走大批货物,带来大批财富。而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当初开出去的船队总有上百支,如今却只剩下了六七成。

广袤无边的大海上,最大的敌人不是别的,正是变幻莫测的天气和难以探知的前路,是水下暗礁和海上风暴。

赵玠其实已经算是运气好了,刚好错过了一场台风,虽然也遇到过小型的暴风雨,但因为船队很大,将船只全部连在一起,倒也勉强抵抗了过去,只是难免损失一些外围的船只和货物。

当然,短时间内赵璨并不希望他们真的在海上出事。

因为他需要这些人品尝到海贸带来的好处,从而将所有的资产全部都投入进去。——全部资产之中,自然也包括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和农庄。这些是士绅阶层在漫长的时光之中一点点兼并过来,作为立家的基业,想要传给后世子孙的土地。

可是他们没有想过,在他们兼并土地的过程之中,等于是剥夺了绝大多数普通人将自己的土地传给子孙的可能。他们或许是因为一次灾害,或许是因为一场意外,被逼得只能卖田卖地,甚至卖儿鬻女。

平安知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他也不会去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最基本的一些东西,他却不想要放弃。

现在赵璨是皇帝,所有大楚的土地上生活着的人,就都是他的子民。而平安希望他们能够在大楚的治下生活得越来越好。这才是真正的国泰民安。

所以他需要这些人在尝到了暴利的滋味之后,不惜一切筹集钱财,甚至可能会抛售田产。

到时候赵璨只需要让人将这些土地买进,就能为将来的土地改革,重新划分土地做好准备。如此一来,这一项改革所受到的阻力,自然就会小了许多。

原本要做这件事,赵璨是很有可能跟整个士人集团对上的。因为在商业不发达的年代,土地才是根基,否则他们也不需要花费那么多的精神来兼并土地了。要动这一块,自然就要跟他们彻底的撕破脸。

不过海贸倒是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如果让这些人都意识到商业是比农业更值得投资的行业,那么他们自然就会将精力转到那上面去,而不再在意土地的归属。虽然肯定还是会有一部分守旧派的人更喜欢踏踏实实的土地,不愿意改变,不过这些人,赵璨自然能够对付得了。

所以在他的有心推动之下,外国简直遍地是黄金,随便弯腰就能捡到一把,彻底的将整个大楚从上到下的积极性都调动了起来。

平安紧张的观察了赵璨好几天,直到赵璨都有些莫名了,才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有些事情,不是知道了就会不激动的。好比你买了一张彩票,知道自己会中五百万,这不代表当你去领奖,五百万到手之后能够忍得住不高兴得跳起来。

海贸暴利,对别人来说,或许还是一个传说,但实际上,赵璨却已经成为了其中最大的赢家。

因为没有海图,所以商人们现在虽然也小打小闹的进行了尝试,但只能往返于东南亚一带,每年来回一次,获利不能说不丰厚,但是也是有数的。

不比赵璨,让海军去为自己开路,不管是什么生意他都能够做头一茬。并且可以想见,有官方这块牌子,将来的海外贸易,他还是能够得到大头的利润。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其他人还在构想之中。

但是赵璨却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让平安十分不解。

要知道任何男人心里都有点儿建功立业的想法,何况是皇帝?坐拥天下江山,他们的追求就是超越先代贤王,直追三皇五帝。所以在平安的那个历史上,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才如此的令人向往。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现在赵璨做到的,是千百年来许多人都没能够做到的事,原本平安还怕他志得意满飘飘然,可他怎么一点激动和骄傲都没有?

赵璨见平安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把人捞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因为有你在啊。”

“我?”平安有些莫名。

赵璨眯了眯眼睛,笑道,“虽然我没见过你所说的那个世界,但是平安,我知道,那一定是个远超现在的世界,对吗?既然有人已经走在了我的前面,那么我现在所做的一切,自然都算不上什么了。又怎敢志得意满?”

“你……”平安一时说不出话来。

以赵璨所做的这些,不管放在什么样的人身上,都已经足可自傲了。但他并不骄傲,居然是因为自己带来的影响,这让平安的心里很不好受。

“你傻啊……”他叹气,“我说的那些事,也都不是一个人做成的,不知道集合了多少人的努力。单独任何一个拿出来,你都比贪墨更厉害。”

“可我能够做成这些事,是因为有了你的指引。”赵璨的语气倒是很平静。

这就像是别人考了八十分,自己事先知道题目,所以考了九十分,对赵璨来说,并没有什么可骄傲的。他也许做得更多,但他知道,最困难的一部分不是自己做的,而是平安为自己带来的。

虽然到了现在,许多事情平安已经很少插手,也就是商量的时候提一两句意见,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决定,但对赵璨来说,平安的功劳却是不可抹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