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整个斗兽场都在这一刹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被抽空,所有喧哗和呐喊都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落针可闻。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斗兽场立即爆发出轩然大波,如同火山喷发,人声鼎沸,无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第九区的黑山。
“这是什么雷法?!此人到底是谁?!竟能一击灭杀五千多人,简直闻所未闻!”
“我知道他!苍牙部落的大巫苍六磐!想不到这老货气血衰败修为停滞之后,转修雷法,如今竟强悍如斯!”
“一击灭杀五千多人,这可不是一般大巫能做到的啊!难道他已参透雷法真谛?”
………
不同于其他人的熙熙攘攘、议论纷纷,斗兽场最高处的蛮神子饶有兴趣地歪头,目光如电,紧紧锁定第九区的黑山,嘴角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座次略低于蛮神子的壮年修士,是斗神麾下的得力战将,此时神色凝重,沉声道:“此人雷法超绝,没有千百年的苦修,绝难达至如此地步,实乃强敌!”
坐次更低一些的青发妇人,一身妖媚气息流转,掩嘴轻笑道:“此人的雷法,倒是让奴家想到了古妖绝域之中,力压一众妖君,引得老祖亲自出手的那位传奇人物。不知神子,可觉得眼熟?”
“天蝉夫人既然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来求证呢?”蛮神子哈哈一笑,言语间毫无掩饰之意,根本没有帮吴界隐瞒身份的打算,反而似有意将其推至风口浪尖。
“师尊,你觉得那人会不会是……”卫歧目光火热,声音微颤,紧紧盯着第九山那道孤傲的人影。
“十有八九。”何思杀嘴角轻扬,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深意。
“十三为何改头换面,还用雷法?”戮千山满脸不解,悄然传音给师门众人。
“老五,你那个猪脑子能不能动一动?”狄秋霜没好气地传音回去,“十三现在的身份是至尊传人,如果现在暴露出来,你觉得会不会引来所有人的围攻?届时,麻烦可就大了。”
戮千山干笑了几声,正欲再说,古月白却忽然神色一凛,感到一阵隐晦而纯粹的杀机悄然袭来。
众人侧首一看,只见远空云端之上,一位浑身干瘦的佛道半祖盘坐虚空,双眸如寒星,死死地盯着第九区那个独自登山的身影,杀机如潮,悄然蔓延。
这样的雷法,佛道半祖见过!在大禅天至尊墓外就见过!
“竖子狡猾!竟真的有本事在老衲眼皮子底下踏进战墟!”佛道半祖怒不可遏,几乎要闯进战墟把吴界生吞活剥了。
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在他出手的瞬间,蛮神、斗神和枯荣老祖,就会在第一时间将之当场格杀!
第九山山路下方,虞晚晴蹙着眉头,神色惊骇而凝重。
她身着的宝衣焕发神光,流光溢彩,幻化出诸多法相虚影,手中铜镜映照出金莲满空,层层叠叠,终是勉强挡下了吴界那强悍至极的神雷一击。
“此人不是体修!莫非是天帅轩辕苍渊在三千年前收在麾下的那个记名弟子?!”她心头一震,生出几分不安。
此人太强了,战力几乎逆天,让人望而生畏。
而她身后,还跟着许多存活下来的蛮荒本土之修,每人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鲜血淋漓,个个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如野兽般凶狠。
这一千人的名额显然不好拿,第九山的最强者已经现身,余下之人,谁还敢与之争锋?
虞晚晴心头一紧,回头望去,果然,那些受伤较轻的修士,已对伤势更重的同伴举起了屠刀。
刀光闪动,血雨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哀嚎不绝。有人被斩断手臂,有人被洞穿胸膛,鲜血洒满大地,残躯翻滚,化作流光被无情淘汰。
相比于其他九山仙光漫天、法宝争鸣的宏大场面,这里俨然成了屠宰场。弱者向更弱者挥刀,毫不留情,血腥气息弥漫,令人作呕。
其他山的修士远远望来,皆震惊失色,不知第九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在转瞬之间,竟已淘汰了如此多的参赛者?
吴界没有心情去理会这场残忍的屠杀,始终向上攀登,不曾回头。
越是向上,压力就越重,吴界历经过太多死地困局和幻境,他很清楚这是一种磨难,也是一种考验。
但他也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因为可能不需要自己出手,这条山路就能筛掉八成的参赛者。
那道规则之音,只是个唤醒人心中贪欲的导火索罢了。
山路上,虞晚晴和其他几位未参与杀戮的修士听着源源不断的哀嚎声,也都各自咬牙,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向上攀登而去。
第一步,看似普通,山道除了禁飞之外,别无异象。
可越往上走,虞晚晴便越觉不对劲。那禁飞的压力,仿佛无形的锁链,自第一阶的轻若无物,到第十阶时,已如双肩扛起一座太古神山,沉重无比,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每踏出一步,筋骨都在呻吟,气血翻腾,五脏六腑似要被碾碎。
她回头看去,才发现身后所有登山的人都在咬牙坚持,有人额上青筋暴起,有人嘴角渗血,有人步伐踉跄,却依旧不肯放弃。
再抬头时,石阶变得陡峭不平,山路越来越窄,两旁不知何时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云雾缭绕,稍有不慎便会失足掉落,化为山下的一抹血泥。
走了半天,其他山的打斗逐渐平息,显然众人皆已开始攀登。
即便实力雄厚、法宝无数的虞晚晴,此刻也感觉双腿如灌铅,挥汗如雨,上气不接下气,每迈一步都需耗尽全身气力。
当初在山脚下远望,石阶直插云端,如今身临其境,才发现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令人从心底生出绝望。
在她身后,数百个身体强壮的东荒修士,此刻也气喘如牛,缓缓上爬。汗水与血迹混杂,浸湿了山道。
到现在为止,还无一人放弃。
虞晚晴咬紧牙关,心中想着,这是最接近道君的一次机会,师尊期望的眼神始终徘徊在心头,绝不能放弃!
就在这时,身后一名修士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被压得趴倒在地,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台阶。
他没有倒在两千万人的厮杀里,却被这条山路彻底压垮,身躯化成一摊刺眼的血泥,缓缓向下流动,最终被淘汰出局。
许多人默默看向那人被淘汰的地方,整座山都陷入沉默,唯有浓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山间,天地都在为这场残酷的淘汰而叹息。
虞晚晴抬头,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前方那个一身黑袍的身影,已缩成一个小点,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停下脚步?”她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疲惫,也带着一丝不甘和……敬畏。
“神子,奴家是第一次来归墟台观礼,不知这十座神山究竟有何玄妙之处,可以淘汰如此多的修士?”天蝉夫人有些不解的问向蛮神子。
“山,不过是一种象征罢了。这一关,可以是路,可以是海,可以是漫天星辰,亦可是任何足以碾碎修士意志的绝境。”
蛮神子目光深远,遥望第一山路上那道孤绝身影,海无涯一骑绝尘,水蓝色的衣袂翻飞,如踏虚空而行。
他缓缓续道:“归墟台,乃非死即生绝地,枯荣老祖设此试炼,只为筛去那些心志动摇,信念不坚之徒。”
“若连区区肉体困苦磨难皆无法承受,纵然通晓万法仙力通天,也不过是个披着道袍的凡夫俗子罢了。”斗神部落的战将沉声附和,语气如铁。
“原来如此……倒是奴家眼界浅了。”天蝉夫人轻语,眼波流转,笑意微漾,却掩不住眸底那一抹震动,目光如钩,牢牢锁住场中那一道道逆流而上的身影。
十座仙山,千阶万级,每一条山道之上,都不乏无畏者。
他们或为机缘,或为执念,或为宗门荣光,或为心中不灭之道。形形色色,百态人生,却皆有一个共同的方向。
向上,再向上!
流光不断,淘汰者如雨归天。吴界不知有多少人已化作虚无,他只知,自己绝不能停。
身上压力早已重逾太古星辰叠加,每踏一步,骨骼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如刀,贯穿四肢百骸,从未停歇。
但他仍咬牙坚持,好似在背负一片星河在艰难前行。
“大道无情,回头是岸……” 一声悠远叹息,自山顶飘然落下,如风拂面,却直击心神。
一位鹤发童颜的仙长,衣袂飘飘,自云巅缓降,不染尘世烟火。
他途经吴界身侧,脚步微顿,目光轻落,叹息道:“后生,你天资卓绝,即便不入归墟台,亦可登临道君之境,何苦在此自虐形神,受非人之苦?”
吴界恍若未闻,双目如炬,只盯着前方无尽石阶,对身外一切置若罔闻。于他而言,天地之间,唯此一径。
仙长凝视其侧,见其眼神坚如玄铁,心念不动如山,不禁动容,轻叹摇头:“心性之坚,世所罕见。可惜……前路无尽,执迷不悟,终难见彼岸。回头,方有生路。”
“彼岸不在回头,”吴界牙关紧咬,声音从血雾中挤出,低沉却如雷,“彼岸在我眼中,在我刀下!”
仙长默然,飘然下落。
行至虞晚晴身旁,他再度驻足,语气温和如初:“大道无情,回头是岸……女娃,你资质不凡,不入归墟,亦可证道,何苦执迷?”
“滚!!!”虞晚晴怒目而斥,混元捆仙绳骤然腾起,仙光暴涨,护住周身,脚步未停,继续向上攀行。
仙长轻叹,继续下行。每遇一人,皆以不同形貌现身,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皆以相似言语劝退。
可但凡心念稍动,生出退意者,刹那间便如断线之鸢,化作流光,被规则之力逐出战场。
翌日清晨,朝阳未升,吴界周身毛孔渗出血珠,与汗水混作一处,染红石阶。每一步,都留下一道猩红印记,如血莲绽放,绵延成路。
十条山道,皆被鲜血浸透,触目惊心。而终点,依旧隐于云雾深处,遥不可及。
吴界已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身后尚余几人。他唯凭一念支撑,不退,不止,不弃。
此刻,场上仅余三万余人。而不把参赛者淘汰到万人之数,山道就永无尽头。
所谓时限,不过是一场心理的试炼,一场对意志的终极磨蚀。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