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洄说到这里嫌不够直观,右手不再抚摸怀里的猫,微微抬高,手心朝上,握拳又松开。
刚才被她召唤出来的泡泡先后破裂。
毕竟不是真的,破的时候除了一连串轻微的“噗”声连一丝水渍都没有留下。
先是她旁边的两个泡泡。
然后才是隔在她们中间的泡泡。
“就像这样毁掉大半……”
最后只留下几个小的。
小到一眼难以观察到,却完好无缺,飘飘荡荡。
“或许会有一些漏网之鱼,但没关系。”
陆如洄翻转手腕,伸直小臂,食指停在某处一点。
四散的小泡泡立马汇聚在她的指尖。
“不过是一些还没成型、力量尚弱的小世界,我会把它们整合在一起……”
泡泡汇聚完毕。
直径大概二十厘米。
大,但不太结实,表面晃晃悠悠想要散开。
透过扭动的五彩透明曲面,除了对面人变形后的脸什么都看不到。
和之前仿佛一个世界的泡泡相比实在过于普通。
“当然,这还不够。
我还需要把你们整合在一起。”
话音刚落,梁宿、梁语只觉眼前一花,身体颠来倒去,意识仿佛离体,面团一样和其他灵魂一起被揉捏塑形,塞进某种模具。
直到再次可以控制着自己眨眼。
低头发现自己成了尊石像。
抬头又看见自己被巨大的泡泡包裹。
无法行动,也无法开口,就那么站在空旷荒凉的大地仰望还未出现云雾、天空的头顶。
泡泡外的陆如洄微笑道:“梁宿。
梁语。
那些小世界的你们。
还有梦浮屠。
我会把你们整合在一起。
至此,你和我毁掉了一切,又创造一个‘稳固的’……
新世界。”
陆如洄依旧在笑。
隔着云雾,梁宿看不真切,只觉得无边无际的孤寂笼罩着自己。
斗转星移。
当新世界成型,周边开始有人类出现。
石像还被钉在原地,自己却终于脱离,带着全新的身体,再次获得自由——
轻轻一跃就飞上高空,越过云层,穿透泡泡隔出来的边界,再次看见似笑非笑坐在对面喝茶的陆如洄。
怔愣片刻,低头去接她递的茶。
低头喝茶的瞬间意识到,这里好像只有“我”和陆如洄面对面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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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只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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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落地。
一声脆响。
猛然清醒的两人依旧坐在桌案边,维持着最初的动作。
除了两人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和失去血色的脸外,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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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新世界成型。
我们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创世神。”
她的态度像在说别人的日常趣事,平静无波的眼神在梁宿、梁语身上梭巡。
不知道看出了什么。
陆如洄轻笑一声,低头呷了口茶:“怎么?
傻了?”
她提问时中带笑,再抬头时面上却没有太多波动。
放下自己的茶杯添茶时还很贴心地重新给梁宿、梁语也加了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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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们现在怎么可能喝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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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看着淡黄的茶水,从悬浮在空中的青瓷茶壶往下流,细细一条,落入茶杯,发出的声响由强转弱。
那声音好像有什么魔力。
响了两次梁宿、梁语才平静下来。
人是齐的,怀里的猫也还在。抬手摸了摸,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和触感总算定了定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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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几乎是同时开口询问:“我们刚才是……?”
陆如洄理所当然回答道:“当然是在给你们演示梦浮屠的真实计划。
关于计划的后半部分,光用说的太枯燥,也不够直观,所以干脆让你们实际体验一下。
虽然现在不能真的整合你们,但感觉差不多就是那样。
不会有明显的痛苦。
只是你们的记忆会在新世界成型期间逐渐消失。没有外部表现,你们自己也不会察觉。
不过既然记忆消失了,你们独立灵魂自然就不复存在。
换句话说——
如果一切能按梦浮屠真正的计划进行,不论是它自己,还是‘梁宿’、‘梁语’,你们都会在这个阶段无知无觉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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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杀我们是因为我们会死在这个步骤,”梁宿冷笑一声,愤怒和嘲讽显而易见,“梦浮屠的最终目的居然是这个?”
梁语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呵……成神……
难怪要瞒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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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意外。
有韦一羽他们做参照,她俩的反应实在很好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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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是必然。
但陆如洄还是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怎么样?
在完整的知道这些之后,有兴趣和我一起做新世界的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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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那些世界可不是泡泡!”
梁宿用力一拍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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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人。
梁听松、赵依念。
道观里的老道长和师兄师姐们。
节目组很照顾自己的工作人员,关系亲近的杨八叶、杨九叶,可能算朋友的燕送舟、燕留风。
还有眠眠。
还有无数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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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还有许许多多人。
世界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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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的一切都切实存在,不是陆如洄演示时出现的那几个轻飘飘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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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做出这种牺牲才能飞升,就算成功了又有什么脸面自称为神?
梦浮屠凭什么?”
梁宿这话说得杀气腾,心的愤怒也早已冷却为杀意。
“凭它把人当作蝼蚁?
还是凭它满嘴谎话?
说什么让世界的剧情线偏移才能削弱世界法则,结果真正给我们定下剧本的只有它梦浮屠!”
又是一掌拍在桌上,茶杯翻倒,咕噜噜从桌沿掉下去。
没碎。
被梁语接到了。
她拿着那个杯子摩挲片刻,眼睛里也是冰冷到骇人的杀意:“陆前辈,多谢告知。”
“不必。”
“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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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语抬起头看着陆如洄。
这不是梁语第一次看她,也不是梁语第一次想通过表情探究她的想法。
但梁语依旧看不透。
陆如洄很坦然。
所以她做的事、说的话几乎可以说所见即所得,什么都放在明面上。
陆如洄很平静。
平静到不像身处局中,更像完全旁观的中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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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了。
中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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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立场。
没有倾向。
完全游离于两方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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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语觉得这很合理。
但如果陆如洄是中立方,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和姐姐这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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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