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青岩镇的雪光漫进客房,楚端梦扶着环儿的手起身,看见铜镜里的自己 —— 月白色囚服剪裁利落,袖口暗绣的雪莲花随动作若隐若现,细绒衬里将身形勾勒得单薄却挺拔,倒比平日穿蜀锦时更多了分清绝。
“夫人真美!” 环儿忍不住赞叹,“这雪莲花绣得跟真的似的,小王爷眼光真好!”
楚端梦指尖抚过花瓣纹路,想起昨夜吴天翊隔着门说的 “雪莲花能驱寒”。
囚服领口缀着圈柔软的獭兔毛,蹭得她下颌发痒,却让她想起少年披风上的温度。
她转身时,袖口露出半截淡青伤痕 —— 那是三年前为护博文被烛台烫伤的,如今却被囚服的细绒温柔覆盖。
博文蹦跳着跑进来,身上的小囚服短襟上绣着糖糕形状的暗纹,腰间还系着吴天翊送的狼首玉佩。
“娘亲看!” 他举起小手,腕上的 “手铐” 是用软木削成的,刻着歪歪扭扭的狼爪印,“小叔叔说这是‘狼族勋章’,戴上就能召唤大狼!”
楚端梦喉头一哽 —— 所谓 “手铐脚镣”,不过是吴天翊用北疆软木和皮革特制的玩具,手铐内侧还用棉布包裹着。
少年蹲在地上替孩子系鞋带,抬头时撞见她的目光,耳尖微红:“文儿说要‘玩官兵抓强盗’,便做了些……”
“谢谢你,翊哥儿!” 她轻声道,指尖攥紧了袖口的雪莲花。
阳光透过窗纸,在少年甲胄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他昨夜未卸的银甲与她的素色囚服形成鲜明对比,却让她想起北疆的雪与松 —— 看似冰火不容,却在寒冬里互为倚靠!
曹公公站在廊下,看着这对 “囚徒” 缓步走出,楚端梦的囚服虽素,却在领口别了朵吴天翊今早摘的野梅,博文攥着软木手铐,蹦跳间露出藏在袖口的狼首哨子。
檐角冰棱坠落的脆响中,忽闻铁蹄踏雪之声如战鼓轰鸣,八百北疆铁骑已如黑云压城般合围客栈 —— 清一色玄色狼首披风翻卷如雪,甲胄接缝处鎏金狼爪纹在晨光中吞吐寒芒,最前排的铁骑竟牵着披挂狼皮的战獒,獠牙上还凝着未化的霜碴。
吴天翊亲自为楚端梦披上毛领披风,指尖刚触到她肩头,便有铁卫单膝跪地呈上虎头湛金枪,枪缨上的狼首流苏扫过积雪,惊起一片寒光。
“末将已按小王爷令,将囚车加固三重狼筋绳,车轮裹了防滑铁刺!” 为首的铁卫掀开面甲,刀疤横贯左眼的面容狰狞可怖,却在望向博文时,从腰间解下串着狼牙的护身符,“小公子收着,这是咱狼骑营的‘苍狼眼’!”
曹公公望着如铁桶般围拢的铁骑,只觉喉间发紧 —— 每匹战马的鞍侧都斜插着三棱透甲箭,箭杆上刻着 “饮血方归” 的北疆古篆!
铁骑腰间悬挂的不是寻常佩刀,而是北蛮贵族闻风丧胆的 “狼齿刃”,锯齿状的刀刃足有成人小臂长,刀柄缠着晒干的狼筋。
更令他心惊的是,八百铁骑竟无一人开口寒暄,唯有战獒低嚎与甲胄轻响,恍若一支从黄泉归来的幽冥之师。
“曹公公请!” 吴天翊抬手虚引,湛金枪在雪地上划出半弧冷光。
他身后的铁骑同步催动战马,竟在积雪中踏出整齐划一的 “八” 字阵形,囚车被护在阵眼处,两侧铁骑的盾牌合拢如铁壁,连风雪都透不进一丝。
博文好奇地望着战獒脖颈间的铜铃,忽有铁骑摘下头盔,露出满头刀刻般的狼首刺青,咧嘴一笑时,竟露出两颗染着靛蓝的犬齿 —— 那是北疆狼骑特有的 “弑狼纹”,每道刺青下都埋着十具北蛮尸体。
这就是吴天翊命欧阳源一在云中郡秘密训练的“北疆狼骑!”虽然他们没有参与云中郡保卫战,可是这些将士也算是千里挑一的精锐!
更不要说,他已经让陆丰、林霄代领着一万这样的“北疆狼骑”秘密前往邵明城郊区,明着说是向皇上献瑞,实则是吴天翊做给朝中那些阉党和大臣看的,这就是他的资本,被拉拢的资本!
“小王爷这是……” 曹公公咽了口唾沫,目光扫过铁骑腰间晃动的狼首令牌,每块令牌下都系着北蛮贵族的头皮流苏。
“护囚车,自然要带些‘护卫!’” 吴天翊翻身上马,银甲肩吞口的狼首狰狞欲噬,“这些儿郎刚从苍狼关来,还没尝过京城的烤鸭呢!” 他轻扯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铁蹄下的积雪飞溅如碎玉,“若有不长眼的敢碰囚车分毫 ——”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战獒突然暴起,一口咬碎廊下石灯,獠牙间碎石纷飞。
曹公公后退半步,撞在廊柱上,这才看清每只战獒的脖颈都套着刻满咒文的铁项圈,那是北疆萨满用狼骨磨制的 “镇邪箍”,专门用来啃食敌人咽喉。
吴天翊策马护在囚车右侧,忽然转头,眼底寒芒让曹公公浑身发寒,“公公说,京中可有敢动本王囚车的人?”
曹公公连退三步,蟒纹靴底在雪地上划出狼狈的痕迹,他终于明白为何王承恩反复叮嘱 “不可小觑吴天翊”—— 这哪里是少年将军,分明是活阎王,随便挥挥手,便是八百带着血腥味的煞神。
“不敢…… 自然不敢!” 他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示意轿夫快走。
路过铁骑阵时,某员铁骑突然抬手,露出小臂上 “燕” 字刺青 —— 那是用北蛮人血混着靛蓝纹的,二十年都不会褪色。
车队启程时,八百铁骑如潮水般漫过青石板路,战獒的低嚎惊起群鸦。
楚端梦隔着车窗望向吴天翊的背影,见他枪尖挑着面残破的北蛮狼旗,旗角染着暗红血迹。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说的 “狼骑已过榆林关”,原来这支铁军不是为押送而来,而是为了将她和博文,从皇权的虎口下硬生生剜出来。
雪光映着铁骑的甲胄,如一片流动的钢铁冰川。楚端梦忽然明白,吴天翊从来不是需要燕王府庇护的雏鹰,而是早已张开羽翼的雄鹰,只是这双翅膀,曾被她的猜忌伤得鲜血淋漓,如今却依然为她遮蔽风雪!
曹公公的轿子在铁骑阵中瑟瑟发抖,他隔着轿帘摸出密信,却发现掌心的汗早已将 “速押罪妇” 四字晕成墨团。
窗外传来战獒的低吟,让他浑身一颤,也许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日后坊间流传的童谣:“狼首金牌八百骑,囚车过处血铺路,若问罪妇何时还?除非狼骑卸甲归!”
此刻看来,这哪里是押送罪妇的囚车,分明是北疆狼王亲率的护崽之师!
而他曹公公,不过是这头巨狼牙缝间的一颗米粒,稍有不慎,便会被碾成齑粉。
与此同时,他也庆幸自己听了王承恩的话,否则这路上不知会不会碰到“劫匪”而丧命!
当今天子虽握皇权,可在这乱世,真正的底气从来不是金銮殿上的御笔,而是边疆将士手中的刀枪。
更何况是仅凭十万大乾兵士便敢正面碾碎二十万北蛮铁骑的活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