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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我被不在了 > 第452章 药烬生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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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裹着尸臭漫过西四牌楼的残碑时,药农张贵正蹲在破院的土灶前添柴。火舌舔着发黑的陶釜,把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幅被揉皱的剪影。釜里翻腾的药汤泛着深褐色的泡沫,桔梗与板蓝根的苦香混着烟火气钻进鼻腔,竟压过了半条街外飘来的腐味。

“咳……咳咳……”

里屋传来婆娘的咳嗽声,像破风箱扯动的钝响。张贵往灶里塞了把干艾草,火星噼啪炸开,带着辛烈的烟直冲天棚的破洞。他这才发现灶前的地面堆着半筐药渣,青灰里混着未燃尽的艾绒,指尖捻起一撮,竟在指缝间抖落几粒绿豆大的绿——是艾草的籽,不知何时落在药渣里,竟发了芽。

“张老哥,你家婆娘咋样了?”

院外的喊话惊飞了檐下的乌鸦。张贵直起身,后腰的旧伤被晨露浸得发疼。他认得那是邻街的王二,这人前天还扛着锄头帮人挖坟,此刻却捂着胸口,脸色白得像糊了层纸。

“刚喝了第三剂,烧退些了。”张贵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往灶里又添了把柴,“就是还咳,痰里带血……”

王二的喉结滚了滚,往后缩了半步,像是怕被传染似的:“我家小三子也开始烧了,城里的药铺全封了,你这药……”

“要就拿去吧。”张贵转身从墙角拖出个麻袋,里面是晒得半干的草药,黄芩的根须缠着苍术的碎屑,“祖上传的方子,金银花三钱,黄芩五钱,加把艾草,熬成这样的浓汤。”他指着陶釜里翻滚的药汤,褐色的泡沫顺着釜沿往下淌,在灶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王二抓药的手在发抖,指尖蹭过张贵的袖口时突然停住——那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袖口,沾着圈青绿色的渍痕,像是刚从艾草堆里捞出来的。

“你……你天天守着病人,咋没事?”王二的声音发颤,他见过太多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倒在街头,胸口紫斑像被人按了把桑葚。

张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草绿,那是常年翻晒草药留下的印记。他从怀里掏出个麻布小包,里面塞着晒干的艾草,边角被体温焐得发潮:“俺爹说,艾草能避邪。打小就揣着,习惯了。”

话音未落,院门口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张贵抄起门后的锄头转身,却见个穿白大褂的洋人站在雾里,袖口沾着暗褐色的污渍,手里捧着个发光的匣子;旁边站着位拄着药囊的老者,青布长衫上绣着半片艾叶,眼神落在灶前的药渣堆上,像在辨认什么稀世珍宝。

扁鹊的目光在药渣堆里停了足足三盏茶的功夫。

他蹲在灶前,指尖拨开青灰的药渣,拾起半片被煮烂的黄芩。断面的纹理里还凝着褐色的药汁,凑近鼻尖轻嗅,苦寒中透着丝微辛——是被艾草的热气熏过的痕迹。

“这方子,是按‘君臣佐使’配的?”他忽然开口,声音惊得张贵手里的锄头“哐当”落地。

张贵愣了愣,挠着头嘿嘿笑:“俺不懂啥君臣,就知道金银花能败火,黄芩能止呕,艾草……艾草能让药汤不那么苦。”他指着陶釜里的药汤,“俺娘活着时说,这方子是太爷爷传的,那年村里闹‘疙瘩瘟’,就靠这汤活了半村人。”

爱德华的量子显微镜突然在药渣上方亮起蓝光。光屏上,艾草的纤维组织间还粘着细碎的晶体,在光束下折射出虹彩。“桉叶素,侧柏酮。”他指着图谱上跳动的峰值,“这些挥发性成分能破坏鼠疫杆菌的细胞膜,相当于天然的抑菌剂。”

光屏里,无数杆状的杆菌在艾草提取物的作用下渐渐蜷缩,像被晒蔫的豆角。张贵看得眼睛发直,手指在光屏上戳了戳,却只碰到片冰凉的光。

“这……这就是你说的‘小虫子’?”他想起王二说过的疯话,说洋人能看见人血里的“妖虫”。

“是鼠疫杆菌。”我(爱德华融合体)调出杆菌的三维模型,鞭毛在光里轻轻颤动,“它们藏在老鼠和跳蚤身上,咬了人就会钻进血里,让人发烧、出紫斑。”

张贵的脸“唰”地白了。他想起三天前在后院墙角打死的那只大灰鼠,肚皮上就有这样的紫斑,当时只当是被猫抓的,现在想来……后背顿时爬满冷汗。

“可俺碰过死鼠,咋没事?”他攥着衣襟里的艾草包,布料被冷汗浸得发潮。

扁鹊忽然按住他的手腕,三指搭在寸关尺上。脉跳虽快,却沉稳有力,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股冲劲。“你常年接触艾草、黄芩,这些草药的气已经渗进血脉里了。”老郎中的声音带着些微激动,脉枕的灵气在我掌心发烫,“就像常年泡在药汤里的陶罐,再烈的毒也浸不透。”

海伦的光带突然缠上张贵的手腕,淡金色的光晕里浮出串跳动的音符。“他的生命能量场外围,有层艾草的频率。”她轻声道,光带扫过药渣堆时,那些发了芽的艾草籽突然轻轻颤动,“就像给房子加了道篱笆,能挡住坏东西。”

张贵听不懂什么“能量场”,却看懂了海伦指尖的光带——那光落在药渣里的艾草芽上时,嫩芽竟往上窜了半寸,绿得发亮。

陶釜里的药汤开始咕嘟冒泡,褐色的浮沫顺着釜沿往下淌,在灶台上积成蜿蜒的小溪。张贵掀开木盖,热气裹挟着苦香扑面而来,竟让雾里的尸臭淡了几分。

“这方子加了多少水?”扁鹊盯着翻滚的药汤,里面的药渣沉浮不定,像群挣扎的鱼。

“三瓢井水,刚好没过药面。”张贵指着墙角的破瓢,“俺娘说,水多了药就淡,水少了熬不透,就得这么多。”他用长柄勺搅了搅,黄芩的根须缠住勺头,拉出细长的丝。

爱德华的检测仪伸进药汤,屏幕上立刻跳出串数据。“浓度刚好。”他指着图谱,“既不会因为太浓损伤肠胃,又能保证有效成分的抑菌活性。”

张贵听得直咋舌。他打小就跟着娘熬药,只知道“大火烧开,小火慢煨”,哪想过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正愣神时,里屋的咳嗽声突然变急,婆娘的呻吟像根针,刺破了院里短暂的平静。

“俺去看看。”张贵往灶里塞了把柴,转身要往里屋走,却被扁鹊拦住。

“等等。”老郎中从药囊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紫草,“加三钱进去,能凉血,治皮下出血。”他想起那些死者胸口的紫斑,正是热毒入血的征兆。

张贵接过紫草,指尖触到干燥的花瓣,突然想起十年前闹天花,娘也是这么往药汤里加紫草,村里的娃子竟真的少死了一半。他把紫草扔进陶釜,长柄勺搅出的漩涡里,紫色的药汁渐渐晕开,像朵在沸水里绽放的花。

“你这药囊里,咋啥都有?”王二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手里攥着刚抓的草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扁鹊的药囊。

“走南闯北,总得多备些。”扁鹊笑了笑,从药囊里又摸出几味药,“这是板蓝根,加在你那药里,能增强效力;这是苍术,回家点燃了熏屋子,能驱跳蚤。”

王二接过药,手指在板蓝根的叶片上摩挲——这草他田埂上见过不少,咋就不知道能治病?正想问,却见张贵的婆娘被扶了出来,脸色虽白,眼神却亮了些,手里还攥着块啃了一半的窝头。

“刚才喝了药,竟觉得饿了。”婆娘的声音还有些虚,却能站稳了,“这汤比前两剂苦,却舒坦。”

海伦的光带扫过她的手腕,旋律变得轻快起来。“她的生命能量在回升。”光带指向陶釜,“药汤里的成分在抑制杆菌繁殖,艾草的气息还在修复她的黏膜。”

张贵看着婆娘小口喝粥的样子,眼眶突然红了。三天前她还烧得说胡话,抓着他的手喊“有老鼠啃我骨头”,现在竟能自己端碗了。他蹲在灶前,看着陶釜里翻滚的药汤,突然觉得那些苦香里,藏着比活命更金贵的东西。

雾散时,阳光斜斜照进破院,在药渣堆上投下金斑。那些艾草籽发的芽被晒得直挺挺的,叶片上的绒毛沾着露珠,像撒了把碎钻。

扁鹊蹲在药渣堆前,用竹片小心地把发芽的艾草籽挑出来,埋进院角的土里。“这草有灵性,在药渣里都能活。”他拍了拍手上的土,“就像人,再难的境地,也总有口气吊着。”

张贵看着他培土的动作,突然想起爹临终前的话:“草药不是死物,你对它上心,它就对你尽心。”他转身从屋里抱出个瓦罐,里面是攒了半年的艾草籽,“先生要是不嫌弃,带些回去。这籽撒在哪都能长,开春割一茬,晒干了就能入药。”

爱德华的显微镜对准刚埋下的草芽,光屏上,根尖的绒毛正在土壤里探索,像群好奇的触角。“植物的应激性。”他指着屏幕,“在恶劣环境里,它们会加速生长,释放更多抑菌成分来自保——这和人的免疫力是一个道理。”

张贵听不懂术语,却看懂了光屏里的画面:那些细小的根须在土里蜿蜒,遇到块碎药渣就绕着生长,像在汲取养分。他忽然明白,为啥祖祖辈辈都爱在药田边种艾草——不是迷信,是草木之间,本就有互相帮衬的道理。

“俺想把这方子抄下来,贴到村口的老槐树上。”张贵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麻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味药,“村里识字的少,俺画个图,金银花画朵花,黄芩画个根,他们总能看懂。”

扁鹊看着他画图的样子,指尖在药囊上轻轻摩挲。他想起年少时在长桑君门下学医,先生总说“医道在庙堂,更在乡野”,如今才算真正懂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智慧,那些藏在药渣里的生机,从来都比书本上的道理更鲜活。

王二又跑来了,这次身后跟着七八个村民,都拎着空陶罐。“张老哥,再给俺们舀点药汤!”有人喊着,“俺家娃喝了你的药,不烧了!”

张贵笑着往陶釜里添水,扁鹊帮着分药,爱德华在旁边用树枝画出跳蚤的样子,教大家怎么清理鼠洞。海伦坐在院角的石头上,看着阳光下的艾草芽,指尖的光带轻轻晃动,像在哼支古老的歌谣。

灶里的火渐渐旺了,新添的艾草在火里噼啪作响,烟顺着破洞往天上飘,像根连接天地的线。张贵望着药汤里翻滚的泡沫,忽然觉得这苦香里,藏着比活命更重要的东西——是草木教给人的坚韧,是邻里相扶的暖,是哪怕在烂泥里,也能拱出绿芽的勇气。

傍晚时分,村口的老槐树上贴满了麻纸。有的画着草药,有的写着方子,还有人用炭笔描了只猫,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养猫能捉鼠”。风过时,麻纸哗啦啦地响,像无数人在低声念叨,把生的希望,往更远的地方传。

而张贵的破院里,那株从药渣里钻出来的艾草芽,又长高了半寸。在渐沉的暮色里,它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只指向明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