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南大陆的文明都依托于泪河,这句话毫无夸张。
南大陆气候终年干旱,除去中部地区尚且还有雨季能补充水源,其余地方,就像亚历山大港,一年到头都难得见到雨水。
全年唯一的水源便只剩下泪河,在一心净土的子民心中,这条河是世间万物的母亲,正因为母亲,才能孕育一切。
不朽者·兹特尔垂怜世间受苦的亿万生灵。祂不忍生灵受难,因此泣涕如雨。
祂所泣下的神泪落在这世间第一片土地上,便蜿蜒成一条长河。长河带来一切,为星月与风沙讲述故事。
一心净土的子民相信,泪河本身便是不朽者·兹特尔的一部分。在久远的时代,他们便会向泪河供奉祭品,祈祷这片土地能继续得到不朽者的庇佑。
泪河每年在雨季的泛滥更是被人们视为是不朽者对其供奉满意而给予的馈赠。在过去的千年中,泪河虽多有洪涝,但都非常克制,向来没引起过大的灾害。反而是创造了一片又一片肥沃的三角洲,供人耕种劳作。
王庭历代的王宫也倚靠泪河而建。【万物】对外宣言,这是为了更好地侍奉不朽者·兹特尔。作为神在世间的代言者,王庭需在最近的地方侍奉左右。
“这当然是谎言。”
“当时的王庭选址只是为了最方便地取用水源,和侍奉谁根本无关。”
阿里和饰非漫步在泪河河岸的沙滩上,沙滩上的沙子纯白细密,拿起后稍不注意,便会从指缝间溜走。
阿里和其他一心净土子民很不一样。在谈论王庭的所作所为这件事上,他毫无避讳,甚至带着几分戏谑。
这引得饰非往四周多看了一眼。众所周知,在一心净土毫不避讳地谈论王庭可是大罪,如果让有心之人听去,那今天来抓捕他和阿里的恐怕就不止是公司的人了,就连【生灭】也会加入其中。
“您显的太敏感了,诸葛先生。”
“有没有可能,就和一心净土子民的愚昧信仰那般,王庭自己,其实也从不明白,自己侍奉的究竟是谁?”
“这怎么可能?”
“长生庭历代侍奉不朽者·兹特尔,这难道不是世人皆知吗?”
“让世人知道的, 和实际所做的,可能并不一样,诸葛先生,这是两码事。”
“就像水源,方便取水这样的目的,放在长生庭这种地方,听上去也实在冒昧,不是吗?这看上去毫无对侍奉之神的尊重。”
“现在,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您不是询问我究竟是谁吗?”
“您说的没错,我的确不只是一心净土一间小小书屋主人的孙子,我确实是王庭之人。”
“您一定很好奇,既然是王庭之人,那我对王庭的态度又为何如此奇怪。”
“原因很简单,我虽出生于王庭,也很了解王庭,但我更了解王庭不为人知的一面,也因此,我对于这个虚伪的王庭更感作呕。”
“我不信奉不朽者·兹特尔,诸葛先生,光凭这点,我便是王庭中的异类。”
“当然,我倒也不讨厌那位不朽者,我的情绪和祂的存在本身无关,只是我个人对尘世与【万物】的喜恶罢了。”
阿里面朝饰非,背朝泪河。从河边吹来的风将他身上的长袍吹起,孩子身高不高,像是麦穗,被风一吹,随时都会倒下。
饰非看见,在哈利利集市那边的雨云似乎又聚集过来。淅淅沥沥的雨点开始滴落在沙滩上,并很快在泪河的河面上荡起万千涟漪。
饰非打着黑伞,耳边尽是雨点声。阿里并未站在黑伞之下,对于这由遗忘魔药调配而成的人工雨,他似乎也并不忌惮。
他只是很快看向有无数涟漪的泪河河面。然后,他摇摇头,略显无奈。
“今天的公司比以往更执着一些。”
“在之前,一旦在哈利利集市跟丢了目标,他们会就此作罢。倒从来没出现过这种追出来的情况。”
“我所看见的岔路又开始变的模糊不清,这只能解释为这些追兵把某人的注视也一起带了过来,真是冷漠无情,赶尽杀绝。”
“我只是个孩子,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阿里转身,他看向沙滩上方,和饰非两人刚才所至的那条公路。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倚靠围栏抽烟,察觉到这边阿里的视线后,他将烟头丢在地上,用力踩灭。
不费吹灰之力,就像踩灭一只蝼蚁。他纵身翻下护栏,借助斜坡上的一些岩石凸起,他并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狼狈翻滚而下,而是顺利落地。
饰非此时也察觉到这个男人。他微微皱眉,当义眼看清他身上的灵性流动时,饰非用最快速度给自己戴上术偶面具。
斯特劳斯此时表情不遑多让。他在那条公路上看了得有十分钟了,他实在不理解,自己手下那些还算精锐的下属是怎么被这样一个小屁孩和一个看上去年轻无比的奇术师给搞定的。
这奇术师看上去甚至没有超过三十岁,他在奇术上的造诣又能有多深?
黄金沙漏又被握在手中。他抽空又给自己点燃一支烟,用动作示意饰非:
“不该管的事就别管。不该护的人也别护。”
“得罪了公司,你在整个亚历山大港乃至旧大陆都别想好过。”
说话的语气并不好,但饰非必须承认,话糙理不糙。他和阿里之前的约定仅仅只是护送他走出集市,而现在,约定已经完成了。
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也的确并不好惹,为了一个孩子而得罪这样的术士乃至整个公司,算是得不偿失。
“《符文论》,诸葛先生。”
阿里此时又开口说话了。饰非不喜欢这孩子的说话方式,因为他每次开口,都让人觉得毫无余地。
“我知道您在找一本古籍,但您似乎并不知道,委托您找这本古籍的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阿里·穆罕默德,这本书的作者,《符文论》本身记录的内容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只是找到这本书的作者。”
“您的那位委托者正是这样想的。”
阿里说完这些,便向后退了一步。饰非因此露出奇异的表情,但很快,当他反应过来这句话其中的含义后,他的脸色变的很难看。
他让术偶也挡在自己身前,然后,他用万般无奈的语气对面前这位先生说道:
“您看,先生,我没办法拒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