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在这个区域的烧伤患者,哪怕明镜觉得居里医生现在根本没时间过来,他也想要一试。
当他靠近那围起来的区域的时候,这个时候一位护士出现了在他的面前。
伸手拦下了他说:“里面在手术。”
“我想问居里医生有没有带治疗烧伤的药。”
护士向烧伤患者的区域看了一眼,将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程度。
护士说:“哪怕有药也不是给他们的。”
明镜直愣愣地问:“为什么?”
护士打量了一下明镜说:“他们大多数都有并发症,并且也有一段时间了。让他们活下去几乎是……”
护士停顿了一下在脑海中寻找合适的词汇,她说:“继续治疗只能延缓不可避免的结局。”
“不可避免的结局。”
护士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说:“这里是战区。”
明镜听到护士的这句话,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还没等他想好,护士已经走开了。
「这里是战区。」
明镜的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这句话。
这句宿命论满满的的话。就好像所有的意外,悲剧,死亡都可以被这句话所概括。
这就是战区,所以每天有无数的人死亡。
这就是战区,所以每天耳边有无数的啼哭和哀嚎。
这就是战区,所以物资永远不足,伤者只能等死。
明镜厌恶这种想法。他单纯的认为这完全是人不愿意思考,不愿意努力去改变现状的借口。
佛教中没有宿命论,有的是因果。
因果是动态的。
如果说居里医生来找明镜是因,那么果可能是明镜跟着居里医生来到战地,也可能是明镜选择了留在寺庙中。
果是由无数可能性拼成的,是一个因为个人的选择而确定的事实。
如果人生的旅程就像一棵树一样,在不断的选择当中,走上了一个树梢头。
宿命论就像是告诉你不管选择了哪条路,你总是会走向唯一的尽头。
因果是菩提树的树梢,宿命论是圣诞树的尖端。
过度的依赖于宿命是对于现实的一种抛弃和抽离;是对于当下的绝望与痛苦回避型的处理方式。
明镜看到这些伤员的时候,他就知道曾经的他错的是多么的离谱。
他一直认为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有选择的。
可是看着这些躺在床上的伤员,他无法说出尊重伤员意愿的话。
躺在那里的人究竟有谁不想活下去?有谁不想结束那痛苦?
可是又有谁能够救治他们呢?
明镜痛恨自己在居里提出要采购药材的时候没有出一份力,哪怕是帮她提着药物也好。
或许这也属于因果的一部分。
因为他的偏见,所以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别人在痛苦中哀嚎。
他能够做什么?
过去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只有未来。
发生的事情只能让其发生,制止相同的事情在未来发生,才是唯一的出路。
明镜追上了护士,问有什么他可以帮上忙的。
护士抬了抬下巴说:“那边有那么多伤员等待着运输处理,你自己看着吧。”
说完以后她找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
明镜问:“你不准备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帐篷里面没位置,也没有什么药。医生在手术。我什么都做不了。”
说完以后她就到另外一个伤员跟前开始止血。
明镜站在帐篷中,他的耳边是痛苦的叫喊,眼前是鲜血与残肢。
人好像总是只有在亲身经历,身临其境了以后才能醒悟过来。
就好像只有身患绝症以后才意识到生命的短暂。
生命本来就是短暂的,有意思的是人这种极度缺少时间的物种,却想着打发时间。
战争,绝症,瘟疫。
这些全部都是告诉人类:你的时间不多了,该走了。
明镜想着看到这一切的医生会怎么做?
当然是立刻投身于患者的救治。
医生本身也是人,他们是不是也会害怕?
面前的患者是自己未来某一天的投射?
对于这些护士来说,他们本身是不是也害怕看到这些伤员?
子弹不长眼睛,下一次命中的可能就是他们。
医生救的不止是患者,更多的是那个在无数个平行宇宙中的自己。
明镜说不出一句话,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白色手术室进去以后出来。
从白天到黑夜,直到看不清了,居里医生从手术室出来。
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护士递给了她一杯水。
居里接过水以后向护士点头道谢。
护士说:“谢谢你的到来,最起码让我们这一天都很好。”
“这一天你们都累惨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
护士微微一笑说:“那我带你们去暂住的地方吧。”
“好的,辛苦你了。”
“没事,医生,这是我们应该的。”
护士将两人领到了另外一个帐篷,穿过了一张张床铺以后,来到了一个隔出来的门口。
“我们这边……”
没等护士说完,居里医生直接说:“这非常的好,还有什么吃的吗?”
“有的有的,我已经让菲奥娜去拿了。”
“你真的是考虑周到。”
“这是我们全部可以想到的了。您助手的床就在外面。”
说完以后,护士正准备离去,居里医生叫住了对方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木禾。”
“很高兴认识你,木禾。”
木禾离开以后,居里医生坐在了床上,看着一直站着的明镜问:“怎么样?有改变你的想法吗?”
“你没有去救烧伤的病人是因为药材没有带够吗?”
居里医生直接说:“一上来就是对于我没有帮助到病人的指责吗?”
“在佛院里会有人问你,你没有悟到经书上的道理,是因为不想参悟吗?”
居里医生的这句话让明镜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过于的冲,他缓和了语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听他们说这里是战地,烧伤的人大部分都是感染死了。”
居里医生则是说:“能够有力气叫的人,都还有劲,真正不行的人是那些一声不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