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语气中已然是蕴含杀意。
乌奇心中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了昆吾明一眼。
四目相对间,清楚地看见了那双晦暗的狐狸眼。
那瞳子几乎黑得不见光,犹如墨渊一般,深不可测,眼尾上挑,内蕴戾气。
乌奇目光一闪,心脏登时漏跳了一拍,条件反射性地低下头。
过了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二王子,属下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嗯?”
昆吾明挑眼看他,见他一脸扭捏,不禁皱了下眉头,声音微沉道:“你自小便陪着小王长大,是小王的护卫,更是小王的心腹。
你我之间从来没有秘密,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何故如此扭捏?”
“是属下错了。”
乌奇老老实实地道了声歉,稍微停顿了几秒钟,将所有要说的话都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迟疑开口道:“林元平他……到底是王与国师安排潜入大宁皇城内的暗探中最成功的一个。
如今的他深得大宁皇帝的信任,平日里能接触到不少大宁机密。
有他帮忙提供情报的话,咱们在大宁可谓是如鱼得水,事半功倍。
如果就这样舍弃他的话,是不是太可惜了一些?”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像是想到什么,飞快地看了昆吾明一眼,又添上一句,“虽然他对西鸣不够忠诚,可这些年也没做过对西鸣不利的事情。”
到底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就这样除掉的话,未免太过可惜了。
要知道,培养一名合格的暗探,比培养一名精兵还不容易呢。
这话,乌奇只敢在心里嘀嘀咕咕,完全不敢说出口,担心惹得昆吾明不快。
却不知自己心性过于耿直,根本不善于掩饰情绪,心里想什么,脸上都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
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他内心的想法。
更不用说感知敏锐,心机深沉的昆吾明了。
说句直白点的,乌奇这直肠子在昆吾明眼里就跟裸奔没什么区别,只消一眼,昆吾明就知道他在憋什么屁。
此时听到乌奇支支吾吾的言语,昆吾明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开口道:“小王也不想杀他,甚至想好好赏识他,重用他,让他成为西鸣名留青史的大功臣。
可他呢?
枉顾小王的好意,无视西鸣王室对他的培养,多年以来一直不认同自己是西鸣人,对西鸣更是充满了恨意。
在他眼里,就没有西鸣的存在。
西鸣的昌盛与否,更不在他的考量范围。
而且依照他对西鸣的怨恨程度,小王不得不怀疑如果有一天,他有合适的机会,必定会第一时间背叛西鸣。”
说到此处,昆吾明停顿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后,继续道:“就他个人而言,人心上,他与小王背离;
信念上,他与小王不合。
可见他与小王难以同心。
于情理上,他身为西鸣暗探,却心向别处,实乃不忠。
不忠之人,如刃在手,终将反伤,沦为祸患。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之所以没做出对西鸣不利的事情,不是他不会做,不肯做,不愿做,而是因为林元安还在西鸣,担心林元安会受他牵连,这才迟迟不敢动手!
乌奇,”
抬眼看向面前之人,昆吾明沉声道:“你还记得我们离开西鸣那一日,王所下的命令吗?”
“属下自然记得。”
提及西鸣王,乌奇微微躬身,低下头,神情恭敬道:“王要我们以谈和为幌子,趁机打探大宁内部的情况,暗中制造大宁内乱,为西鸣进军大宁创造条件。”
“没错。”昆吾明微微颔首,沉声道:“此事事关西鸣的千秋霸业,小王容不得一点闪失,更不允许存在任何变数。
尤其是对西鸣有二心之人!”
他已经给过福禄机会了,奈何对方不珍惜,那就不要怪他无情。
想着,昆吾明眯起双眼,手指无意识抚摸着袖袋里的珠子,沉吟片刻,用眼神示意乌奇上前来,以仅二人可闻的声音,仔细吩咐了一番。
末了,掏出袖袋里的珠子,递给乌奇。
烛光下,那珠子圆润如鲛珠,大小若指尖,形同明珠一般,散发出莹莹之光。
见状,乌奇的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惊叹,认认真真记下昆吾明的话,双手接过珠子,转身匆匆离开。
……
“哒哒哒……”
天光微熹,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不急不缓,一如马车主人此刻闲适的心情一般。
傅玉棠将车帘子撩到一旁,坐在车门边,与王大贵分享了自己无心插柳,却意外发现慕红骄真实身份的快乐后,顿了一顿,看着街上来回游荡的非科学人形物体,忍不住感叹道:“不过一夜,怎么感觉京城多了不少你的同类呢?”
王大贵闻声,下意识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为了避免与游魂对视,始终保持着目无焦距的模样,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大人,这还算少的了。等到了晚上,京城到处都是呢。
可惜大人不能出门,不然的话,保管让你大开眼界!”
傅玉棠一听,连连摆手道:“死后多得是机会满足好奇心,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王大贵嘿嘿一笑,点头附和道:“说得也是。”
二人一路闲聊,很快就来到了宫门口。
大抵是有什么地理玄学因素,又或者皇城内确实有真龙之气,相较于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游魂,宫门外简直是一片净土,不见一丝一毫非科学人形物体的踪迹。
看得傅玉棠啧啧不停,与王大贵秉承着科学至上的思想,发挥无穷的想象力,研究起这不科学的现象。
正小声嘀咕着呢,就看到一个面生的仆从赶着马车,停在了他们身边。
下一瞬,车帘微动,露出一张如圆月般饱满的讨喜面容。
目光触及傅玉棠,笑得那叫一个亲近和煦,当即借着仆从搀扶的力道,以不符合他圆滚身形的敏捷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傅玉棠就是一个恭敬的大礼,拱手道:“傅大人,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