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月鹅的电话来得突然,戴志远正独自在家就着花生米喝闷酒。看到来电显示上“田月鹅”三个字,他心头莫名一跳,酒意都醒了几分。
“月鹅?”他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志远,我包了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饺子,刚包好。”田月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讨好,“你……过来吃点?”
戴志远几乎能想象出那滚烫喷香的饺子,以及田月鹅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和他那些露水情缘的女人不同,田月鹅身上有种过日子的踏实劲儿。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立刻答应的冲动,女儿就要回来过年了,是去还是不去?
他略一犹豫,还是说道:“我马上过去!”
田月鹅开心的说道:“你现在来,我开始下饺子,你到时,饺子也好了,我还准备了两个冷菜。我再炒一个热菜,今晚我俩喝两杯,志远,你已经好多天不来了,我真的有点想你。”最后的一句话。田月鹅说得极尽柔情。
这话里的落寞像根小针,轻轻扎了戴志远一下。他想起了龚欣月,那个只会索取、不懂珍惜的女人,再对比眼前这个愿意在深夜为他包饺子的田月鹅,心里那杆秤瞬间倾斜。
“等着,我马上到。”他撂下电话,抓起外套就出了门。
田月鹅家还是老样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却透着一股冷清。桌上摆着两盘白白胖胖的饺子,还冒着热气,旁边放着醋碟和蒜瓣。
还有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头肉,一盘青椒肉丝!
两个酒杯已经倒满了酒!
戴志远也不客气,坐下就吃,一口一个,吃得满嘴油光。田月鹅坐在对面,没动筷子,只是看着他吃,眼神复杂。
“还是你包的饺子对味儿。”戴志远喝了一口酒,满足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
“你喜欢就好。”田月鹅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勉强。她犹豫了一下,双手在桌下不安地绞着围裙边。
“你家雨生今年回来过年吗?”戴志远举起酒杯,示意田月鹅也喝点。
田月鹅陪志远喝了一口酒。说道:“晚饭前打了电话,说有事,不一定回来。你家梦瑶什么时候回来!”
“她们公司腊月二十九放假,现在她买了车,说二十八晚上连夜回来。”
田月鹅叹了一口气!
“志远,你看……咱们年纪都不小了,雨生和梦瑶现在也……也没那层关系了。咱俩的事儿,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了?”
戴志远夹饺子的手顿住了。他慢慢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不敢看田月鹅期待的眼睛。
“月鹅,”他斟酌着用词,“这事儿……不急吧?”
“还不急?”田月鹅有些激动,“我都这个岁数了,就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你难道想一直这么……这么混着,十几年了,你还说不急,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她没好意思说出“鬼混”两个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戴志远挠了挠头,心里烦躁起来,“我是觉得……梦瑶那边……我还没跟她透过气。那丫头性子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以前就说过……”
“说过什么?说过不准你找我?”田月鹅接过话头,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委屈和不满,“戴志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女儿了?你是她爹,还是她是你爹?你自己的事儿,还不能自己做主了?”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戴志远最听不得这种话,眼一瞪,那股不信邪的劲儿又上来了,“老子怕过谁?”
“那你倒是给句准话啊!”田月鹅逼视着他,“咱俩偷偷摸摸这么多年了,我田月鹅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就想正大光明地跟你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
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戴志远的心又软了。他知道田月鹅对他的好,是实心实意的。不像龚欣月,只图快活和钱财。可他心里那关,还是过不去。女儿梦瑶是他唯一的软肋。
“再……再等等。”他避开田月鹅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等梦瑶这次回来,我找个机会,慢慢跟她说。总要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等,等,等到什么时候?”田月鹅失望地别过脸,“等到我头发全白了?还是等到你又找了别的相好的?”
“你放屁!”戴志远有些恼羞成怒,“我戴志远是那样的人吗?”
“你是不是那样的人,你自己清楚!”田月鹅积压的怨气也上来了,“龚欣月那个超市,你最近没少去吧?”
戴志远心里一虚,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他知道田月鹅一直知道自己和龚欣月的这个事。只是一直不说出来罢了,今天晚上说出来,看样子今天田月鹅要让他给个准话,行与不行,她也作个了断!
“我……我就是去买包烟。”他底气不足地辩解。
田月鹅冷哼一声,没再戳破。房间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田月鹅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饺子你带回去,放在冷冻里,给梦瑶留着,她小时候也爱吃我包的的饺子。”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激动更让戴志远难受。
戴志远看着田月鹅默默忙碌的背影,那背影显得格外单薄和孤独。他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拿起田月鹅硬塞过来的饺子盒,里面装着满满一盒饺子,摆得整整齐齐的,如同这些年走过的日子!
“月鹅,我……”他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回去吧。”田月鹅没有回头,声音淡淡的,“天冷,路上慢点。”
戴志远最终还是什么承诺也没能给田月鹅?
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寒颤,酒彻底醒了。一边是女儿可能的不谅解,一边是田月鹅多年的等待和情分,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感觉,比他当年独自一人扛起整个家还要累。
他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连颗星星都没有。这日子,真他妈难熬。而他和田月鹅的事,就像这浓重的夜色,看不清前路,也只能这么拖着,走一步看一步。
酒清醒了一半,戴志远的邪劲又上来了,他又回头来到田月鹅家的门口,抬起手来,捶着田月鹅家的大门!
戴志远走后,田月鹅痛苦的靠在门边,眼泪汪汪,老公宋长生死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来,也有很多人对自己表示了感情。也有让自己动心的,可是自己都因为对戴志远的这份爱而放弃,现在自己也四十七八了,一直一个人过,这日子何时是个头?田月鹅无力地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眼泪无声地涌出,顺着她不再年轻的脸颊滚落,一滴一滴,砸在陈旧却干净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她图他什么?钱?戴志远是有几个钱,对他也算大方,但又能给她多少,这些年还不是自己拼死拼活抚养儿子。地位?他不过是个村里的支书,在前门村是说一不二,走出前门村啥也不是。
她以为自己能用柔情磨平他的棱角,能等到他收心,给她一个名分。
可等来的,却是年复一年的“再等等”。等到鬓角生了白发,等到如今,连他都开始用拖字来搪塞她。
“呵……”田月鹅发出一声苦涩的自嘲。她抬手狠狠抹去眼泪,撑着门板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心力交瘁而一阵眩晕。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沉重而急促的砸门声突然响起,伴随着戴志远那熟悉的、带着酒气和暴躁的吼声:“田月鹅!开门!给老子开门!”
田月鹅浑身一颤,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不是走了吗?不是又一次选择了逃避吗?
“田月鹅!你他妈听见没有!开门!”砸门声更响了,显示出门外人的不耐烦和一种带着邪气的蛮横。
一股莫名的怒气夹杂着委屈,瞬间冲上田月鹅的头顶。她猛地拉开门栓,打开了门。
戴志远站在门外,气喘吁吁,眼睛发红,不知道是酒劲上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冷风灌进屋里,吹得他外套敞开,头发凌乱。
“你又回来干什么?”田月鹅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哭过后的沙哑,“不是怕你女儿吗?不是要等等吗?还回来找我这个见不得光的人做什么?”
“老子……”戴志远喉咙发紧,想说什么狠话,却在对上田月鹅泪眼的瞬间卡了壳。他猛地跨进门,反手“哐当”一声把门甩上,动作粗鲁得像要打架。
“老子谁都不怕!今晚就睡在这,不走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的话语粗俗不堪,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田月鹅心中委屈的闸门。
“戴志远!你个没良心的王八蛋!”田月鹅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气、等待、不甘和爱恋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不再是那个温顺隐忍的田月鹅,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用力捶打着戴志远的胸膛,眼泪汹涌而出,“我等你等了十几年!十几年啊!我最好的年纪都耗在你身上了!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入土吗?!”
她的拳头没什么力气,却每一拳都像是砸在戴志远的心上。他任由她打着,不躲不闪,看着她崩溃痛哭的样子,心里那点犹豫和算计突然就土崩瓦解了。
他猛地用力,将痛哭的田月鹅紧紧搂进怀里,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