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生死关头还一脸气定神闲的樊峻，此刻看到云昭明倒是晦暗不明地瞪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人看不清情绪。
云昭明意识到了，但并不在意，只是灿然一笑。
樊峻在前，闻嗣在后，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间。
然后自然而然地被外面的玄天军捆起来。
因为樊峻功夫了得，捆他的士兵格外用心，勒得死紧。
樊峻轻蔑一笑，好似并不在意被这样区别对待。
后面的闻国人，都有样学样，小心翼翼地从地坑中爬出来，又小心翼翼地通过云昭明用真气臌胀出的狼毒针通道，最后被外面的玄天军捆好装车。
玄天军动作麻利，配合默契，整个流程非常的熟练。
樊峻也不顾身上快勒破血肉的粗麻绳子，只觉得玄天军这样子有些滑稽，看上去没少跟着云昭明干这样的事情。
等到最后一个闻国人出来，云昭明收了真气，顺便将狼毒针都放到一个犀牛皮袋子中。
这块犀牛皮还是从岩族群山带出来的，经过特殊的工艺制作而成，寻常刀剑轻易不能刺破。
“云和。”
被押送着的樊峻突然开口。
“怎么？樊将军有何见教啊？”
云昭明好笑地看着樊峻。
“若是我们不出来，你当真会放火吗？”
樊峻的眼神依然让人捉摸不透情绪。
“不会。”
云昭明答得干脆。
“为何？就那么笃定？”
樊峻不明白。
“虽然这是最好的方法，当然也是短时间能够让你们相信最快也是最残忍的方式。
但我不愿意，那下面可是百姓辛苦储存的粮食，就算过后补偿，那也是玄天国的损失。”
樊峻闻言一愣，他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然输给了地窖中的粮食。
当然，也正是那些粮食保护了他们。
想想也是，刚刚虽然他们往外狂射狼毒针，可云昭明一点都没做出什么往回扔的动作。
她若用真气反弹，他们早就死在地窖的深坑之中了。
想来也是害怕污染了粮食。
樊峻一向自视甚高。
尽管樊峻看不起闻国庙堂之上，曾经闻王和大臣们的骄奢淫逸做派。
可樊峻的眼中也同样没有普通百姓。
樊峻在那一刻似乎懂了一些什么。
云昭明从出生开始就是贵族。
可云昭明永远都能从老百姓的角度出发，保护每一个底层的民众。
在战场上，她不会牺牲士兵。
她一向喜欢不战而屈人之兵。
在这里，抓捕他们闻国余孽，她甚至不愿意浪费粮食。
按理说，云昭明是活在天上的人才对。
就算玄天国最穷的时候，她云家也是富甲一方的。
她该是这九州天底下最不识民间疾苦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
可她偏偏活成了那个最识民间疾苦，最有人情味的云和将军。
顿了顿，樊峻又道，“你云家如此势大，就不怕一统九州之后，兔死狗烹？”
云昭明笑了，笑得十分灿烂。
“咱玄天国不兴那一套。
或许你该读一读《玄天律》。”
樊峻歪着头看她，似乎并没有给自己《玄天律》的意思。
难道要他这个阶下囚自己掏钱买？
樊峻错了，因为他们一路被押到了栎阳城大牢。
在牢中，他看到了那本传说中的《玄天律》。
说实在的，栎阳城大牢非常舒坦。
樊峻毕竟曾经是闻国上将军，他以前没少光顾牢房这种地方。
在她看来，玄天国的大牢，似乎并不像一个惩罚犯人的地方。
毕竟，哪里的牢房会让犯人看书呢。
刚看一页，樊峻就看进去了，然后废寝忘食地全部读完一遍。
然后又读了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
樊峻终于知道，他之前问出的问题有多么地可笑。
在玄天国，是不可能出现君王畏惧臣子功高盖主这种事情的。
在玄天国，王宫、宰相府、廷尉府，是三权并立的结构。
他们相互配合，也相互制约。
所以实际上，玄天王除了要干活之外，还真的没有多少九州上其他国家的君王的特权。
看谁不爽要杀人？那不行，得依《玄天律》来，就算是玄天王也不能动私刑。
喜欢谁给谁官做？那也不行，玄天国的官员，个顶个是要拿出成绩来的，到时候尸位素餐，同僚的眼神都会让这个人自觉退出。
除了玄天王在玄天国是唯一可以世袭的之外，玄天王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权。
所以，这玄天王，不做也罢。
更何况，玄天王对于继承人虽然有挺大的话语权，但终归是由负责王室事宜的宗正府与丞相府、廷尉府三方共同决定。
这三方最终君主的提议，但未必会同意。
所以，玄天国的君主，也不能由自己的喜好来决定继承人。
择优而任，是玄天国上至君主下至乡间闾长的最高原则。
这样一个国家，便很难有腐败滋生。
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私心，让整个国家走上歧路。
樊峻此时有些后悔，为何下山时没有选择玄天国。
不过樊峻知道，就算让他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选择当时最为强大的闻国。
这是后话。
此时带着柳弱参与围剿闻国余孽的云昭明，笑眼弯弯，任谁都看不出她是一个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少年将军。
“柳弱，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咱们就要被扎成筛子了！”
云昭明笑着说。
“哼！还有心情开玩笑！”
柳弱闻声，惊了一下。
果然是袁先生。
大概也只有袁先生，才敢用这样的语气和小云将军说话。
“袁鹊，你来啦！”
云昭明依旧笑嘻嘻的。
袁鹊无奈地睨了一眼云昭明，刚靠近她，就立刻抓住她的手腕摸起脉来。
“这毒没事，这针你打算怎么办？”
袁鹊捏着云昭明的右手手腕，看着云昭明。
“若是没事，就这样也行，还挺有威慑力的。”
云昭明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就该疼死你算了！”
袁鹊拉着云昭明，直接消失在夜色之中。
“云巧将军，小云将军她真的没事吗？”
柳弱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多少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