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很奇怪的,你们……蓉儿也没察觉吗?”欧阳刻忽问道。
黄蓉道:“哪里奇怪了?照样都是吃喝拉撒,除了一直跟在你后面东奔西走的,还有就是动物眼睛……还有还有!最大的不同,就是野兽总是群出群没,大股出动……”
“据说受到感染的情形越加罕见了,有人认为疫灾已然平安渡过,帝国也有过文书布告。”穆念慈补充道。
欧阳刻道:“但动物异化的传感,依然在规模化扩散,不知你们注意到没有,我们沿途所经的村庄,那些家养的牲畜也有异化的迹象。”
两女同时摇头,表示没注意到。
那也确实,行军路上严禁巧取豪夺的劫掠行为,以物易物等谈判商榷,皆命当地人负责接洽,女眷或藏身马车,或布绢覆脸,根本都不着面。
“我能看到这一点,如此幅员辽阔的帝国,有识之士当不在少,定然不止一人察觉到,但据投诚过来的武人或沿途打探所知,这帝都皇城吧,却从未派遣过军兵屠剿,至少尚未成立过专职从事剿杀异兽的军队。”欧阳刻娓娓而谈。
黄蓉噗笑一声,不屑道:“我瞅你这意思,少不免的,还是想要霸占皇城推翻帝庭,行那征伐天下之举。”
欧阳刻盯着她的眼睛缓缓摇头,“我真没这个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想回去,回到你们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我相对要熟悉一些,我……我甚至对这里的风土民俗都没有深入探究的意图,更遑论政治架构……军事行动这些了!我没兴趣,我不想要!”
“我们那个世界……好吧!你既非大宋子民,亦非出身萨满的突厥族人,而是来自另一方时空,我懂了。”黄蓉给自己的意思圆了起来,又不禁问道:“你原先所在的时空,就那么不值得留恋吗?”
“那个时空没意思,没有天雅没有苏娟没有……也没有穆姑娘!当然丝毫不值得留恋。”
欧阳刻话说出来,心里却想那里有个潘美凤,或许就是十多年后的穆念慈。
如此这么一转念,就觉得奇异起来,不禁看着穆念慈愣愣出神。
穆念慈脸色微红,垂下头去。
不料黄蓉笑道:“你这样说话言不由衷得很,西域圣子志在千里,放眼的都是人族大势,心志所向,却如何能受儿女情长所左右?”
欧阳刻讶然看过去,讷讷道:“原来是这样。”
黄蓉以为被她料中,正沾沾自喜呢,穆念慈却问道:“原来是怎样?”
“原来我特别喜欢你……”见穆念慈脸上讶色更深,欧阳刻连忙接道:“原来我特别眷念喜欢你……你们这些女子的感觉,那可能是我最享受……最舒服的状态,而不是什么征伐天下……”
黄蓉截声嘲笑道:“狐狸尾巴露出来喽!”
“我是说真的!”欧阳刻加重语气,又放缓了语速,“你们看啊,要征伐天下,就得去与许多关键人物虚与委蛇,说一些自己不想说但不得不说的话,做一堆不想做但又必须要做的决策,这不是什么好活!我根本没必要……我不想那么做!”
“但你实际上,一直就在那么做!”
黄蓉针锋相对,又道:“假使你当真不愿意,又有谁能勉强得了你?你只是又想要如花美眷,又想要富贵荣华,而实际上,这一切在你早已垂手可得,但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还想要得更多,于是苦心钻营,费心琢磨,要怎么做才能让别人都听你的呢?那当然君临世间最妥当不过了,奴役麾下莫敢不遵。”
“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只是你又卑鄙又虚伪,不但想将百姓置于股掌间,还想让天下有识之士齐相赞誉,歌功颂德,所谓圣者贤也,实系你给自己脸上贴金,还恨不得别人对这个‘圣’字心悦诚服,但你忘了,王道者霸权也,脱了这王道,一切圣贤之举便无从提及,你那些龉龃的机谋运筹可都玩不转了,对不对?”
就黄蓉这语境,这一轮毫不留情的抢白,穆念慈不禁担忧地看过去,以为欧阳刻就得恼羞成怒了。
欧阳刻却笑着点头道:“蓉儿此言有理,说得再对也没有了。”
又道:“我有时候……也就是到了这方时空之后吧,经常会想到蓉儿说的这些,在你们那个世界,是否因时势推着我往前走,我也不敢确定,我要真这么认为,蓉儿又要说我虚伪了……”
“但是真的!我想明白了,这一切对我毫无意义!什么王图霸业,不会让我生活得更加舒适,只会增加更多的烦恼,那么再回过头来一想,我为什么又一定要这么做呢?”
黄蓉冷哼出声,“还用问吗?你总能给自己找到开脱的道理!”
“对!”欧阳刻重重点头,道:“理由我也找好了,是因为欧阳锋。”
“我既附身西毒之子欧阳克,对欧阳锋的野心妄念又了如指掌,自当在托庇白驼山之余,善加利用掌持的权柄,为自己的将来谋取福利……还有机遇!这个无可厚非……蓉儿你别瞪着我,理由很充分的,不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临时找的。”
“一定是这样的。”他强调道:“因此我要迎合欧阳锋的想往,恰好我又能以元力打造武功高手,如此一来,计划施行起来事半功倍,欧阳锋得知还有这么一条谋取霸权的捷径,自必欢喜允可,却未曾想,他那个儿子居然活着回来了,可就……”
“这个理由真烂,欧阳锋不是被你……我听说是你协同几位护法长老,合力灭杀的,难道不是?”黄蓉依然反驳。
“两码事呀!”欧阳刻不耐烦道:“他信了亲儿子的身份,认定我是妖孽,这些也都罢了,但杀我弟子,此仇我却不得不报。”
黄蓉冷笑道:“报仇是假,想来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做出来给你那些生还的弟子看,才是真的。”
“那我得说,蓉儿,你把我想浅了。”欧阳刻不但承认,还振振有辞,“欧阳锋一死,诸多或隐或显的掣肘也便不存在了,很多事情运作起来更加自如,别的就先不谈,天雅……还有那些弟子的家人亲族,至少暂时不存在性命之忧了,对不对?”
“蓉儿,穆姑娘,我就跟你俩说句大实话,我不怕承认我有野心,有野心不丢人!好男儿志在四方,说白了,不就是男人的野心妄想?”
欧阳刻深吸一口气,道:“只是近些日子思来想去,我就觉得吧,让别人听我的,个个跟奴隶一样指哪打哪,又温顺又驯服,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让身边的人不温顺不驯服吗?”黄蓉随口问道。
“对呀,就像蓉儿你这样的,最好不过了。”欧阳刻随口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