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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头对牧三道:“告诉牧五,他心心念念的‘活账房',找着了。”

军医帐前,桌子上摆着七只粗陶碗,碗中草药被捣得稀烂,混作一团青黑色浆糊。

围观的老军医们抱着胳膊冷笑——这七味药长得像兄弟,连《本草纲目》都归在同一卷。

他们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这些来面试的哥儿们知难而退。

这军营,可不是谁想进谁就进的!

“蒙眼!”主考官高喊。

那药铺学徒立即用青布带扎住眼睛。他身形瘦小得像株药苗,手腕细得仿佛连药杵都握不住。可当第一只碗递到鼻下时——

“嗯?”

他突然侧头避开:“这碗边沿沾了生川乌汁。”

指尖轻点碗外侧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水痕,“川乌该用铜刀切,他们用了铁器......有毒。”

第二碗刚靠近,他忽然打了个喷嚏:“白附子混了天南星?”摇头如拨浪鼓,“不对......是有人用姜汁熏过天南星,想冒充白附子的辛味。”

周围的医官们已经快要按捺不住!

世上怎会有此等奇才?!

最绝的是第五碗。

他竟捧着碗贴耳摇晃:“苍术......是去年陈货。”

他指尖捻起一丝药渣,“听声辨干湿,至少受潮过三次。”

“等等!”军医首座邱奉突然拍案,“第七碗我亲手调的,你......”

小学徒突然摘了蒙眼布,把碗举到阳光下:“大人,您用的不是真防己。”

他掰开药块露出断面,“真防己的菊花纹该有金丝,这个......是拿木薯根染的。”

“哈哈哈哈!”邱奉发现自己被发现,反而大笑起来。

其他医官们也是议论纷纷:“有点儿东西!”

“确实厉害,一般人发现不了~”

全场哗然中,牧野发现这孩子始终蜷着左手。

掀开他袖口才见掌心一道狰狞疤痕——那是试药中毒后自己剜肉疗伤留下的。

“叫什么名字?”牧野问。

“回将军......”他声音比药碾声还轻,“叫......叫阿芥,因我娘生我时正晒芥子。”

邱奉激动地拍桌子:“这人!这人我要了!!!”

旁边几个医官纷纷不淡定了:“老邱,你这就不厚道了......”

“就是啊,你说好不收人的......你怎么出尔反尔?”

“这孩子适合去我那,你们看不如把人给我,回头我请你们吃酒怎么样?”

“呸!!”

几个加起来几百岁的人,现在都快打起来了。

牧野摇摇头:“下一个!”

喝,这次又看到了老熟人。

下一个进来的正是绸缎庄的苏梨。

苏梨跪坐在草席上,指尖捏着一根最普通的绣花针。

那针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灵性,针尖在晨光下划出细密的银弧。

“请看——”

他取过两块猪皮模拟伤口,左手持镊子轻拢皮缘,右手针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刺而入。

针脚走的是“藏头回燕”绣法,每三针一个循环:第一针深挑肌理,第二针浅勾表皮,第三针竟在皮下游走半寸,从原针孔穿出。

“这...这是闺阁绣法?!”老军医胡子直抖。

苏梨抿嘴一笑,从袖中抖出条丝帕。

帕上绣着并蒂莲,翻过来却见背面半点线头不露——正是失传的“无痕双面绣”。

“我娘教的。”他低头咬断线头,伤口已严丝合缝,“她说...绣活要藏得住线头,才不算糟蹋布料。”

他是绸缎庄的小公子,针脚却并不被看好,却偏偏在缝合上有造诣。

苏梨垂眸收针的动作,带着绸缎庄少爷特有的矜贵。

可当他指尖拂过缝合处时,那些细密的针脚竟如活物般微微收缩——原来他在羊肠线里捻进了桑蚕丝,随着体温升高会自主收紧伤口。

“公子这手艺......”邱奉座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翡翠压襟,“在绸缎庄怕是受了不少气吧?”

这手艺放在外伤上,缝合完美无缺。

可若是用来绣花,却是难以出头。

帐内霎时寂静。

苏梨解下玉佩轻轻搁在药碾上,玉上“锦绣坊”三字已有了裂纹:“他们说我的针脚像蛛网......”

牧野突然拔剑挑来一匹白布:“绣。”

苏梨咬唇飞针,这次绣的竟然是幅《百草图谱》。

当最后一针收尾时,整块布浸入药汤——绣线中的桑蚕丝遇水膨胀,图案竟凸浮成立体浮雕!

老军医颤抖着抚过那些草药纹路:“这......这是......”

“《本草纲目》上说,触觉记忆比视觉更牢。”苏梨将布覆在伤兵眼上,“盲眼的老兵靠摸,也能学会辨认止血药。”

帐内瞬间炸开了锅。

牧野微微扶额。

果然,刚刚抢人的几个老头又开始了。

刚刚几人还是磨嘴皮子,这会儿已经真刀真枪干上了。

邱奉座一把攥住苏梨的手腕,老茧磨得那截细白腕子泛红:“小子!跟我去御医院,老夫保你做个八品医正!”

“放屁!”专治金疮的李军医直接拍案而起,震得药碾上的玉佩都跳了跳。

“这手艺合该专攻外伤!”他唰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旧伤疤,“若当年有你这针法,老夫也不至于娶不上媳妇!”

旁边几人顾不得嘲笑他,纷纷开始拿出自己的家当来。

管药库的周老太医,颤巍巍从怀里摸出本《黄帝内经》,“啪”地拍在苏梨面前:“老朽拿祖传的宋版书换你!这书里还夹着张仲景未公开的......”

“都闭嘴!”牧野剑鞘往地上一顿,帐顶的灰簌簌落了众人满头。

他拎起那幅湿淋淋的百草绣图,水珠溅在邱奉脸上:“此物可救多少边军?”

邱奉声音颤抖:“八成......这还是保守的。”

牧野的手指抚过百草绣图凸起的纹路,桑蚕丝在药汤浸泡后形成的立体叶脉在他掌心微微颤动。

“八成?”他忽然将绣图往伤兵营方向一展,“邱医官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