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钰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她来到了一座古老的城市。
有多古老呢——
大街上的交通工具,是马车和人力车,人们穿的衣服是粗麻的,衣角还都是没裁干净的线条。
脚下踩着的是夯过的土地,周围的房子也都是木头和土坯堆砌的,屋顶只是用茅草盖上,再用木条和石头简单压一下。
司马钰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周围的建筑风格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是学土木工程的,对各个时代的建筑风格都有一些了解。
——这还多亏了秦月她们给自己恶补了一阵,否则她还不知道这么多东西。
从外形结构材质等方面看,这种风格至少也能追溯到两千多年前,那个时代以后,砖瓦房才开始慢慢普及,直到四百多年前才发展到平民也能用得起。而看周围的大部分建筑风格,都是夯土和烧过的木头作为主要框架的。
——那些破损的墙体中,甚至还能看到炭化的木头。
街上的烟尘很大,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按理说自己这身衣服的风格,拿到现在来绝对是格格不入。
难道自己现在正处于一处大型古装节目的拍摄现场?参加拍摄的演员好像还是哪里的少数民族,他们说的话听上去好像普通话,可却一个字儿都听不懂。
就在司马钰奇怪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的时候——是的,她已经确定自己在做梦了,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是现实世界,否则的话……
……为什么每个人,都看不见自己。
并不是“注意力”方面的问题,而是真的看不见,她甚至将手伸到了一个人的面前晃了晃,对方也是毫无反应。
可奇怪的是,自己竟然还能碰到对方——不仅是人,就连周围的东西也都能碰到。
算了,指不定自己又倒了哪种霉——司马钰有些丧气地想着。对于自己的运气,司马钰一直都不抱什么希望,平时倒霉惯了,也算是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的本事。想着,她走到了路边,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开始回想自己睡着之前在干嘛。
——做梦嘛,总是会醒的,只要等就好了。与其做那些无用功,还不如想想醒着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和钟姐从大戈壁进入了鬼界,又辗转通过了几个鬼门,最后还去千柳镇城隍府坐了坐,和左刚聊了会儿天。
后来,钟姐要把自己送回万妖楼,她好像还要去做什么事情。可是……
再然后呢?
司马钰皱着眉想了好半天,一直想到肚子都发出了抗议的怒吼,这才发觉太阳好像快要下山了。
她刚刚坐下的时候,太阳还在头顶呢。这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
旁边传来了包子的香气,司马钰揉了揉饿瘪的肚子,舔了舔嘴唇来到了包子铺前,先是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发觉对方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以后,便直接拿了两个包子离开——反正这是在做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自己也并不算偷。
哪怕是在梦中,“吃”也是人生的头等大事,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还是先吃饱了再说吧。
拿起一只包子咬了一口——好像是玉米面的,而且磨得很粗糙,里面还有小硬块,有点塞牙,还有点磨嗓子。里面的馅儿也是素的,吃不出来什么蔬菜,就是有种浓浓的土腥味,而且没什么油水的样子。
难吃,这是司马钰的第一念头。
就在她吃包子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争吵声——吵架的双方是包子铺老板和一个路人,老板指着笼屉中缺了两个包子的地方大声在说什么,路人则是一脸委屈,低声在争辩着什么。司马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偶尔几个字的发音和她所知的普通话很像,连起来是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对着老板指指点点,有的人好像在数落着那名路人。两边越吵越凶,到最后包子铺老板揪住了路人的衣领,好像要把他拉到什么地方去。
好在几个穿着一样服装的人出现了,阻止了这场愈演愈烈的争吵。那几个人的衣服上写着不认识的字,脚上踩着黑色的靴子,腰上还挂着一口刀。
是的,刀——司马钰觉得自己这场梦越来越奇怪了,梦是现实的延续,无论什么样的梦,一切逻辑都要建立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的,她绝不可能梦到自己都没见过的场景。
就像现在这样——这场梦不可能是古装剧,因为自己从没看过如此怪异的古装剧,也不可能将每个路人衣服的细节特征等等全都记住,更不可能在梦中有如此真实的进食体验。
这种感觉就好像……
……好像并不是在自己的梦中,而是忽然闯入了别人的梦中一样。
越来越玄乎了——司马钰晃了晃脑袋,不打算再思考梦境的事情。既然早晚会醒来,那无论是自己的梦还是别人的梦,结果都与自己无关。
包子太干了,噎得她有些难以下咽。在周围转了转,她找到了一家卖豆浆的。卖豆浆的店面快收摊了,她赶紧拿起店中的一只碗,从见底的豆浆木桶中舀了一碗出来。豆浆没有加糖,但好歹能缓解一下包子的干涩。
吃饱喝足,司马钰准备找个歇脚的地方。走着走着,她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古老建筑面前,看着里面还有吃饭喝酒的,便想着进去坐坐。可刚进去没过十秒钟,她就红着脸逃了出来。
里面的女人全都浓妆艳抹,还发出奇怪的声音——司马钰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了。
真是个怪异的梦。
又走了一阵,直到太阳完全下山了,她才找到了一个能睡觉的地方——之所以觉得这里能休息,是因为她看到了不少背着包袱和褡裢的人进去,在柜台扔下一些东西,又领了一块牌子,便向楼上走去。
就好像现在住旅馆的流程一样。
无论是不是旅馆,总之先进去看看吧。现在是秋末,外面的温度已经很凉了,她可不想在外面冻着。
当她去了二楼、看到一排排的房门之后,司马钰感觉自己找对地方了。这么多的房门,肯定是旅店一类的地方。
随手推了一下旁边的门,发现推不动,估计是里面有人了吧,然后再是下一扇门、再下一扇……
每推一下门,过后没多久房门就会打开,一个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看看外面,再回去把门关好——果然,这里的人也看不见自己。想到这,司马钰大胆多了。反正也没人在意,那自己不妨放松一些。
终于,她找到了一扇门推开,里面没有人。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就是一张木床、一张木桌和几个板凳。虽然旧了些,但却很干净。
算了,无所谓,糊弄一晚吧,搞不好再等一会儿,自己就能醒来了呢!
就这样,司马钰连衣服都没脱,就这样睡了一晚。直到第二天一早,她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
而是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第二天一整天,她都注意着时间的流逝,在发现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逝差不多以后,司马钰才感到了一些不安。
嗯,也只是“一些”不安而已,自己倒霉惯了,多大的事都没办法让她感到慌乱。
然后就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她在这里待了整整五天,饿了就去某个倒霉的商贩那里拿点吃的,渴了也是如法炮制,累了就找个像第一晚一样的地方睡觉。没什么危险,却也不知道如何真正地“醒来”。
就在司马钰苦恼自己该如何回去的时候,第六天,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变化。
这五天里,她走了很多地方,最后来到的是一座很大的城镇——她不敢确定这里算不算是城市,因为她没看过什么高楼大厦,最高也就是三层的建筑,要么就是一些很多层的宝塔。这种建筑规模在现实世界那边顶多也就是镇子的配置——甚至很多镇子都比这里发达。
让她感觉这里和其他地方有区别的是,地面变成了青石板路,路上还有许多道很深的车辙。
她还在车辙里崴过脚来着。
在路上找自己午餐的时候,她听到了铜锣的声音、马蹄的声音和车轮的声音。顺着声音望过去,司马钰看到了一队很大的仪仗。仪仗的人很多,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黑色铁甲的骑兵——马克思先生在上,那马可真大,自己踮起脚来估计也只到马背的高度。起码的人也是高大无比,而且还戴着一副金属制作的面具,雕刻着某种野兽的外形。
后面也有不少穿盔甲的,不过都在地上走着,在后面是一辆八匹马拉着的马车,车子很大,算算应该有现实世界那边大巴车的大小。车的四周挂着帘子,隐约能看见好像有一名身披黑袍的人坐在中间。
更让她吃惊的是,仪仗两边的人纷纷朝车辆的方向跪下,好像很尊敬坐在里面的人一样。
司马钰赶紧跳到一边——她能碰到别人,就意味着别人也能碰到她。被这个队伍撞一下肯定会很疼的,她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可就在车辆经过她的时候,车上的人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那人抬起手,整队仪仗顿时停了下来。接着,坐在车里的人,掀开了自己这边的帘子——
马克思先生在上,上次她看到如此美丽的人,还是钟姐和那个矮个子的温清海的老婆。只是与钟姐的温柔和修桦给人的那种侠客的味道不同,车上这人雍容华贵,媚眼如刀,有着连仙王和酆都大帝都不及的王者之风。
黑袍人的视线扫过了一侧,最终视线停留在了自己身上——司马钰吓了一跳,这人难道看得见自己?!
想着,她稍微向旁边挪了一步,果然,黑袍人的视线跟着自己过来了。司马钰吓得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问候了老天爷的户口本——
这究竟是什么怪异的梦境?!自己究竟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一边跑,司马钰一边回头看,发现那人还在看着自己。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刮来,吹起了车顶的巨大黑色旗帜——
黑旗用金绿色的线绣着一幅图案——最下方像是两块张开的贝壳,再往上好像是贝壳中飘出的雾气或者浪花一类的东西,最上方,则是雾气中隐隐透露出的、又像蛇又像牛一样、长满鳞片的怪异生物。
最奇怪的是,这个生物有半身的鳞片,是逆着生长的。
——这是何方的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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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鬼界,枉死城,苦寒河。
秦月坐在门口,屋里是被她吓得晕过去的溺死鬼。她想着溺死鬼刚刚说过的话,感觉这个案子已经有点失控了。
溺死鬼手中的金寿,确实就是丢失的那批中的其中一块。而且他还说,他见过丢失金寿的那些鬼,还听见了对方在路过门口时说的话——
那些鬼,打算将这批金寿带到人界。
真是越来越复杂了——秦月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枉死城。
她必须亲口把这个消息告诉吕宁她们。
要是鬼界也有电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