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望着我埋在饭碗里的头脸,“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我扒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续扒饭,说给你听、有用吗?有用吗?
你只会认为我是不祥之人!
次年,过了鸡灶后阿爷派遣我与小哥哥再去送豆腐被拒,无奈自己去送的,午后的阳光灰蒙蒙的洒满大地,阿爷拉着板车渐渐远去。
傍晚时分,雪花夹杂着冰粒子随着乱风毫无章法的飘落在地。
也就是这个时候,阿爷回来了,板车上除了两个摞起来的空豆腐盒及包布,就是大舅母给的小半袋子的绿豆面做的豆皮。
阿姐拿起毛巾帮阿爷擦去头脸及身背上的还没融化的残雪。
阿姐打来锅内温着的热水让阿爷洗洗手脸泡泡脚,这样会解乏保暖。
晚饭时,阿爷默头吃饭,也没有说话,直致第二日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做事和出去卖豆腐。
后来我听阿姐说,大舅家过了年就要带儿媳妇了,阿爷去的时候,大舅家正在杀猪,准备去女方家下年礼,也算是下过红定日子礼,女方要一百二十斤猪肉,十条子大中华烟,六箱子酒,六只鸡,两条大鲤鱼,六套衣服,一台蜜蜂牌缝纫机,永久牌自行车。六千块钱的过红礼金……
怪不得,阿爷显的这么愁苦,大表哥和我大哥是同年生,二十一岁了,过了年二十二岁了。
家里六间正屋红砖大瓦房,院子厢房及地面一律都是红砖,属于当时住的也算是最好的人家了,女方居然还要这么高的彩礼。
原因是弟兄俩个,要的都是自己的。
大舅家地多,分有三十多亩田地,大舅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大舅比我阿娘成婚早,大舅十七岁时就与十六岁大舅母结婚了,他们家老大老二都是女儿也都早早地就出嫁了。
不像我们家田地少,湖里大田地才分得十五亩,家前园后又占了三亩地。因为离河近,每年收完麦子,秋季小苗庄稼安下地,梅雨季节来临,会发大水,那地里的收入就没多大希望了,洪水退去,只能种些绿豆,生长期短的农作物。
即便是大舅家田地多,一年下来收入高,那也落了外债,亲戚邻居也都借了些钱,等着地上收成再还账。
再看我们家,有哪只金凤凰愿意飞来?满院子的矮泥墙麦草屋顶!
阿爷打算过了年也把房子拆了翻盖。
这些年喂羊卖豆腐也积攒了不少钱,头几年攒的钱都替阿娘还药账了,村卫生室赊了不少医药费,阿爷是个实诚人,他们也都不怕。
过了年,初六就开始找瓦工师傅来家里,根据父亲的意愿,也盖了六间红砖到顶的瓦房,并盖了三间东厢,一间车棚,焊制了大铁门,院子里打上了水泥地面,夏天可以晒粮食,很是干净。
东为上,打算留给大哥做婚房。
老院子里的土矮屋没有打倒,继续做羊圈,磨房,牛屋,猪舍,鸡舍,仓房,灶房。院子中间也打了水泥地,这样阴天也不会沾的到处都是泥。
我们家住在村边,房子旁边不远处是人为的挖成的沟塘,那是当年生产队里的积肥厂,村户子家建房为了加高宅基地去那里挖了土,有一人挖就引来第二人挖,又没有人阻止,渐渐的就挖成了杂乱的人工水塘。
靠近我们家这边被我姐姐开成了好大的菜园子,所以也就没有人往我家这边挖,我喂的鸡就有地方打野找食,在水塘边溜达还能捉到小鱼小虾,学会这相技能,是我抓了六只小鸭子教会它们的,观察它们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也是我写作文所描述的内容,我每学期都能奖状,本子,笔,还有奖学金,我交学费的这一块也就不让家里出资了,阿爷几次张口让我辍学来家,都又咽了回去。
因为姐姐大了,该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别人和她同龄的早已成婚生子。
房子建好后,亲朋好友也都提着酒拿着肉前来祝贺,也热热闹闹摆了几桌,这期间就有几人私下里找我阿爷商谈给我大姐说婆家的事,我阿爷没回绝也没答应,只是说问问我姐姐的想法。
大表哥结婚那日,二月初六,大舅舅一再言明让我们一家都去,尤其是大哥叫去帮忙接亲,我大哥开着老板的皮卡去接的新娘。
正巧那天是星期日,我也去了,新娘家不远,邻村的,方圆几里路第一个坐汽车出嫁的新娘,娘家人嘴巴笑的快咧到耳根子了,觉得特有面子。
我与看热闹的小孩一同跑到新娘子家去看热闹,今日我穿的是没有一块补丁的新衣,亦或者是我那百米掷泥块的臂力打服了村里的小霸王,虽时隔一年多一点,再也没有人当面嘲笑我,只是偶尔有人骂我龟孙子,奶奶的个腿儿。
大哥如了新娘的愿,把顶着红被面绿被面绑成的花球的皮卡绕了一个大圈儿才进舅舅的家门,陪嫁的嫁妆是用四轮拖拉机拉过来的,还有一辆拉着送嫁的女方娘家人。
鞭炮齐鸣,新娘身着大红金线的薄袄,头戴一只大红绒花,很是喜庆!
那时我不知道什么叫美到极致,反正我看大表嫂就是挺好看的!
旁边有人小声议论,“乖乖,怪不得要这么高的彩礼,长的这么好看,物超所值了,晚上…”
“胡吊扯啥?都是邻村的,边上还有女娃子呢!”
“都走开!都走开!在这听啥听?”那人一双眼色眯眯地盯着大表嫂看,嘴角有莹莹水光!
我趁他聚精会神时,狠狠的跺了他脚趾头一下,然后钻出人缝跑了。
身后传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这次大舅母也知道是我干的事,但却没有出言骂我,事后还跑那家人的门口骂了半日。
自从大哥开了皮卡车亮了相,大表嫂娘家的那庄就有几个姑娘喜欢上了我大哥,但要的彩礼都随大表嫂走。
我阿爷一听,不敢接受。因为我家盖好房子,家里已经没啥钱了,小哥哥在读高三,面临高考,课太紧,都是两个星期才会回家,每次来家都不闲着,不是看书就是帮家里干活,走时背些麦子面去食堂换饭票,再背些大米在食堂蒸饭吃,也很艰苦的。
同年小哥以五分之差落榜,躲在家里一蹶不振,大姐毅然决定让小哥继续复读,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次年小哥考入一所重点师范大学,阿爷的脸上皱纹又增加了许多!
小哥的学费,生活费。大哥的亲事。
大姐是女孩不用愁的,近几年里多少媒婆踏上门为大姐提亲,大姐都没有松口。
这一年的暑假过后,我就该读初中了。
一日又有媒人上门也是替大姐说亲的,媒人说,“弟媳妇不见毛脸姐,你这一日不出嫁,你弟媳妇难进门!我听说你表弟媳那庄有个闺女一直在等着你大弟,虽然彩礼高,你说婆家要了财礼转手再给你弟弟不就成了吗?”
“婶子,谢谢你的好意!如果你实在想为我说婆家的话,那就请你给我和我弟找同一家的吧,我愿意为我弟换亲。”
“什么?换亲?你可要想清楚了!换亲不一定是你中意的人?要么年龄大!要么家境穷!”那媒人睁大了眼睛,音量也抬高了八度!
“婶子,你现在给我提的这家也不一定是我中意的人,中意不中意都是过日子,不管穷富只要人勤快就行!
喜欢大弟的那女子,既然想愿意就不应该要这么高彩礼,你看我家,大弟学徒也挣不了几个钱,小弟上学需要钱,小妹也上学,我们家要不是喂羊有些进相,阿爷卖豆腐只赚个零花钱,家里余不到钱!
婶子就劳你费心打听打听,年龄也不能太大狠,大个五六岁也行,只要对方女的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到我们家来能吃苦耐劳,不给我阿爷气受就行!”
媒婆看姐心意已定劝无果,叹口气道:“就依你!”
两个月后,阿姐和大哥同一天定亲了,两家在集市饭店里吃了一顿饭,那家是兄妹俩,家特穷,有个寡母,家里父亲是个药灌子刚死不久。
那男人和大哥同岁,想在他父亲的百天里成亲,要不然就得再等上三年,三年后他就二十七岁了,家里又穷,更难说到媳妇。
他妹妹二十岁,比我大哥小四岁,也挺合适的。
对方一听说是我姐,就迫切催媒人来说亲。
种完麦子后,我姐出嫁,我哥成婚,我嫂子长的有点瘦,但很秀气。姐夫长的也可以,就是有点黑,常年干活晒的。
那日我小哥特意请的假回来。
成婚当天,我大哥亲自开的皮卡车把我嫂子接回来。
而我小哥把我姐背上对方家赶来接亲的牛车上,我也跟着跳上了车,抱着姐姐哭着不撒手。
眼看大哥接亲的车就要回来了。
小哥一个用力把我扯下车来,并朝我身上猛跺了两脚。